红胡子安德烈靠在自己商船的通道栏杆上,左手叉腰,右手抱胸,厚厚的指甲胡乱敲击着臂膀上代表船长身份的合金徽章,发出毫无规律的低沉响声。
缭绕的雪茄烟雾中,安德烈的目光不时扫过面前一大群形容狼狈的人,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烦躁。
曾经黑帮出身的他即使因为畏惧联邦政府越来越严厉的打击而洗白上岸,也注定不会是什么正经商人。跑跑运输之余接些偷渡的活,他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赚点外快,身边那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的女人们哪里来的钱花?
这些娇滴滴的小可爱们刷起卡来可一点都不可爱。
可惜随着战争局势日益紧张,星际航运的生意也远不如以前那么好做了。这次好不容易联系到一百多个偷渡的冤大头,原以为可以借此机会狠狠捞一笔,哪里想到竟然有这么多黑户!
不对,是黑户中的黑户!
“该死的,你们这些蠢货让人上船前都不知道稍微检查一下吗?”安德烈气的破口大骂,转过身,狠狠瞪着自己的副手,恨不得一拳揍死这混蛋。
“连最基本的联邦COI星际识别卡都没有,这群人是从蛮荒星球上跑出来的原始人吗?在如今军部四级戒严的状态下,恐怕连太空港都进不去。如果被查出来,咱们就彻底完了,至少要去电子监狱里蹲上一个星期,还得吊销航运资质!”
“真他妈见鬼。”
安德烈咬牙切齿。再想到疏通关系又要额外花一大笔钱,他就觉得疼,头疼,腰疼,屁股疼,浑身上下都疼。
黑着脸色思考一会儿,安德烈招招手,然后一把抓住小跑到身前的副手,低下头,在他耳边恶声恶语道。
“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人可以让我安德烈吃这么大一个闷亏……去,把这些家伙给我控制起来,反正他们没有任何身份证明,连律师都找不到。只要一下船,就把这些人全给我卖掉,无论做鸡做鸭,俊的高价丑的低价,总要捞回本钱。
黑人副手一惊,这是要捡起老本行啊!
“可是……”
他本能地想要反驳,但刚一抬头,就对上了安德烈布满血丝的双眼,那狠厉的神色让人心惊胆战。不敢再多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把没有讲完的话全部咽了回去,然后狠狠点头。
“好!”
……
安德烈曾经掌握的黑色渠道还没有完全失效,两天之后,一群不被联邦承认的偷渡客就基本处理完毕了。
一切都很顺利,黑人副手尤达斯原本颇为忐忑的心中渐渐平复下来。他手腕平平,也并非是一直跟随安德烈的老人,能做到如今的位置,更多还是靠着无与伦比忠心取得了老大的认同,当然,他并不否认,自己正和安德烈如胶似漆的美貌姐姐也是个不可忽视的原因。
但是这也算实力的一种,不是吗?
尤达斯模仿姐夫的姿势点燃一根雪茄,开始吞云吐雾。他即将带着手下几名可靠的船员回去向安德烈汇报。为了第一次特殊任务的完美收工,他得意之余,开始思考该怎么找点新花样犒劳一下自己。
昏暗的小房间中,几个紫荆花的人正在检查“货物”。这是例行公事而已,基本不会再有变数,来之前早就有人给他详细介绍过相关流程。
可就好像是神灵的恶趣味,意外总会在每个人觉得稳操胜券的时候发生,毫无道理,但却乐此不疲。
“等一下。”
冷冷的声音打乱了尤达斯的幻想。
一个重度昏迷生死不知的“货物”引发了争执。
紫荆花酒吧一方的光头男拒绝接收这个气若游丝随时会咽气的家伙,可能要支付的一大笔医疗费注定他们不会在“货物”身上有多大赚头,甚至有可能血本无归。尤达斯则同意带回这个似乎快要嗝屁的可怜虫,但不准备履行光头男随后要求的违约赔偿。
双方争吵了很久。
当房间的大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尤达斯看着带领一群手下迎面走来的女人,心中充满了苦涩,强烈的后悔感让他有种落泪的冲动。
MIR-2102是个发达的星球,西华是一个发达的城市,这里的发达包括经济、政治与军事,同样包括地下势力。哪怕是人类走出母星,遍布银河系的今天,某些黑色区域依旧是无法根除的东西。
西华市的地下争斗尤为激烈。各个暗处组织有名有姓的老大不多,一只手掌就可以数的过来。
郁海棠是其中唯一的女人。
在和安德烈搭上线之前尤达斯只是个不入流的小混混,还不够资格接触到高级层面。但他常年在这片地方出没,自然对所有不能招惹的名字熟的不能再熟。掌管这座城市至少六分之一地下势力的郁海棠,就是最靠前的那几位。
他打破脑袋也没想到,原本名不见经传的紫荆花竟然在不久前被这位看上,转交了股权。更倒霉催的是,这种人物难得一次有兴致来看看新入手的酒吧,就被自己碰上了!
“你是谁的人?”
一身红色短风衣,脸上带着茶色墨镜的女人问道。
尤达斯看她似乎没有什么要追究的意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赶忙回答道:“安德烈,我是远交星际运输公司安德烈船长的副手。”
“安德烈。”
女人念叨着,精致的脸蛋上眉头微皱,想了半天也没从记忆的哪个角落里翻出这个名字,也就不再管它。这点小事还不需要她亲自过问。
郁海棠环顾一圈,然后朝房间最里面走去。拥挤的人群赶紧退到两边,让开一条路来。
墙角,引起争执的“货物”正躺在地板上。
女人双手撑膝,低下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一个相当古怪的人。
男子整个身体几乎全被一种类似绷带的衣服裹住了,像一个大号的木乃伊,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面孔,瞧不见模样,也判断不出年岁。在女人打量的过程中,他蜷缩的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呼吸急促,意识似乎也有些模糊,应该是发烧了。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或者觉得太过难受,于是艰难地侧翻身体,正对郁海棠。
一个模糊身影在男子狭小昏暗的视野中显现,瞬间触动了某种遥远的本能。
“晚上带墨镜不利于视力,玛伊雅弥。”
低微模糊的年轻声音呢喃着。
“你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