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堪称大逆不道。
包括老管家在内,众人面色皆变。
“其实……也未必。”
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
众人看去,适才这话正是出自于秦先羽。
自从接受观虚老道传承以来,秦先羽时常想起关于长生的那句话,此时见乾四爷所说,他心中稍作沉吟,低声叹道:“长生之事缥缈难寻,或许令乾四爷觉得这世间犹如牢笼,世人数十年寿命宛若刑期,但在世人眼里,却未必如此。”
“你看这偌大府邸,无数家丁丫鬟,也许每日劳作不断,但他们在劳作之中,也未必尽是苦楚。比如园丁栽种了一种上好花草,他便觉得开心,比如这位老管事,他为主人分忧,不也开心?”
“世间有苦中作乐四字。”
“我认得一个樵夫,他每日砍柴,劳累不堪,但回家之后,只得家中妻子儿女,便会开怀大笑。他女儿中了毒,他十分心忧,但伤好之后,他便十分开心。”
顿了一顿,秦先羽又道:“再比如,我等身为医者,见病人痊愈,对方开心和气,欢喜无尽,你我自己心中不也高兴?”
众人默然不语。
乾四爷想起了自家行医数十年来医治过的无数病人,想起那些病人痊愈之后的欢喜雀跃,想起当时自己也觉十分高兴的心绪,一时间有些呆了。
秦先羽低声道:“人生有喜怒哀乐,虽匆匆数十年而已,但心中无碍,心怀畅快,顺心如意,便足矣。”
尽管心中还有许多话并未说出来,但秦先羽说到这里,自觉已是足够。那些还未说完的话,也都是同个道理想法,若是这些话依然点不透乾四爷,说得再多也无用的。
再者说,秦先羽自觉年纪尚小,阅历浅薄,虽然读了些书,想了些事,可要跟这些活了大半辈子的长辈讨论人生大道,却还差了些。之所以开口说话,只是觉得这些日子想得有些多,惹得烦恼,不吐不快。
把心里话说出来,秦先羽心中觉得十分畅快,今后只专心修道炼气,这些什么人生道理便不用再去多想了。
“说得……有些道理。”
乾四爷低声自语道:“这些话真要想来,倒也浅显易懂,只是老夫被那厮用话框住了,总是想不开。也许你说得对……”
秦先羽微微一笑,对老管家作了个请的手势。
“秦小公子一番话,真令人茅塞顿开,老奴活了这么些年,有些事情,也总是想不开的。”老管家呵呵笑了两声,便往前领路。
众人都还在沉思当中,任他去了。
待到回过神来,秦先羽已经被老管家带入小楼之内。
“胡说八道。”那李大夫狠狠一甩袖袍,怒道:“满口胡言乱语,小小稚童,懂得什么?”
严大夫微微摇头,叹道:“李老弟,他年纪虽小,所说的话,也未必错了。”
李大夫颇有不忿之意,正要反驳:“我……咦,先前那小子怎么知我姓李?”
众人面面相觑,那个小道士曾称他为李大夫,倒是大家都听得清楚的。
就在这时,那小楼二层处探出半个身子,秦先羽露出几分清净笑意,道:“小道秦先羽,先父秦明锦,诸位都是名传丰行府的大夫,常与我父亲谈论医理,小道曾有几次随行。”
“秦明锦的儿子?”
众人露出惊愕之色。
乾四爷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良久才散去,终是一声叹息,道:“秦明锦生了个好孩子。”
那姓李的大夫冷笑道:“我等都是长辈,他又何曾见过礼了?这么个不识礼数的小崽子,也算个好孩子?只怕这小子是靠着秦明锦的名声来的,我看虎父犬子,呸,他爹也是个病死的,哪有什么本事?”
李大夫扫过那小楼一眼,语气极重,道:“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把秦家最后一点名声败个干净的!”
“你都无礼,人家凭什么给你见礼?”乾四爷悠悠道:“至于这病,治不好就治不好,败个什么名声?你我都没能治好,难道这名声都败个干净了?”
李大夫脸色涨红,哼了一声,才拾起一本医书。
老管家从小楼出来,恰好听见李大夫最后一句话,他微微低头,恭敬道:“几位在柳家治病已经多日,或许不知,秦小公子曾治好血痕蛇的剧毒,如今声名已不比当年秦神医逊色多少。”
“血痕蛇?”
众人面色骤变,连乾四爷也为之动容。
李大夫身子一僵,执书的手搁在了石桌上。
这时,众人才看清楚,他心绪纷乱之下,医书竟是拿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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