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在水中亭起舞的女子,她似乎转过头来,对他笑——
“夫君,你回来了。”
“好,我们回家。”
辛歧一笑,同样撕下布条,绑匕首于腕,然后如阴风冲出,杀向了萧家军队。
……
而这厢,疯狂逃命的辛家人,他们已经不知道跑出去多远,只是沿着林子旁沟壑蜿蜒的方向,闷着头往前跑。
没有谁说话。连爱哭的小辈们,也都上气不接下气,哭都没力了。
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布衫被汗浸湿,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青丝散乱,钗环掉了一地也没人管,山路崎岖本就难走,绣鞋芒鞋匆忙中已经全部划破,满地树枝灌丛割破了所有人的脚。
鲜血,一路淌,
辨不清是脚底的,还是脸颊被树枝划的,还是手臂被石头撞的。
没有谁在意,连小辈们伤痕累累,也连吃痛的哭闹都没力气,反而舔了舔血,润了润太热而开裂的唇。
慌不择路地,疯了般地跑,所有的意识和感官,就剩下了一个字:跑。
跑在最前面的辛夷虽然也疲惫不堪,还要拖着个辛芷,但她心里清明,她们沿着沟壑跑,壑底有河,聚水而居,必然能找到村落。
只要混进了村落,他们就能寻到生路。
身后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不知道辛歧那边怎么样了,但她没有时间想这些,她甚至不愿去猜,任何的可能性。
“大家再坚持……坚持下……有水的地方必然有村落……说不定再跑半里……前面就是了,不要回头……”辛夷回头,勉强挤出精神,想宽慰下身体达到极限的众人。
然而下一刻,她的瞳孔收缩——
阴风来,夜枭至,一位黑衣人出现在队伍最末,然后匕首一划,蕉叶的头就滚在了地上。
那年仅二十二岁的女子,刚刚开始的韶华时光,死了。
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芙蓉两边开的小脸掉在泥地里,瞬间就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湮没,只依稀辨得,她是笑的。
父母双亡,无兄无子,幸得辛府收留,侍奉老太太十载,她是不起眼的丫鬟,是这个棋局中无人理睬的蝼蚁。
然而,这一辈子都系于辛府的丫头,终于将这条命,都献给了辛府。
——“你们走,奴婢断后罢。”
——“老太太,蕉叶来侍奉您了。”
……
六姑娘,选出一个好皇帝啊。
奴婢,送您一程。
……
“蕉叶!!”辛夷发出凄厉的哭喊,下意识回头的身子,被孙玉铃一把抱住,“六姑娘,不能回头!继续,继续往前跑!”
孙玉铃跑在第二前,仅次于她和辛芷,她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从来擦了厚胭脂的脸,也白得可怖,却死命拖着辛夷继续往前。
而所有辛家人,也都看到了这一幕。
几乎是同时,他们就明白了另一个真相:辛歧挡不住了。无论他现在如何,萧家的追兵已经赶上来了。
队尾的蕉叶走了,下一个,就是他们。
“跑啊!不许回头!所有人继续跑!能活一个是一个!不要回头!!”然后几乎是同时,所有人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抹去脸上的泪和血,辛家人收回蕉叶身上的视线,再次疯了般往前逃命,只是脚步愈发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