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茜往戴悦房里去。戴悦这会儿正在房中,借着窗里漏下的光线,绣着什么。戴茜看她所用的针线布料,就晓得戴悦此刻怕是开始绣嫁衣了。广陵府的规矩,女儿家出嫁的时候,就算再不精于女红的姑娘,身上也一定要戴一件自己绣的物件。
戴茜悄立在房门口十步以外的地方,静静看着秋日午后柔和的光线照在戴悦面孔上。戴悦没什么表情,只专心致志地做着绣活。戴茜心中一动,一时间想起自己的母亲。在两人父亲过世的一年之内,母亲便也丢下一双儿女,随之而去了。戴悦那时还未满周岁,因此对母亲没有多少印象。然而戴茜却在心中永远又那么个影子——母亲是位温柔敦厚,从不爱多言多语的人,常常在房内做针线,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
眼前的戴悦,仿佛有点当日母亲的样子,她的个性,似乎也与母亲有点像。戴茜见她将收尾的一针绣上,接着抬起头,捶了捶脖颈,扭头见到自己,欢然叫道:“阿姐,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曾招呼我一声。”她面上容光焕发,唇边微微噙着笑,喜气从眼角眉梢里直透出来。
“家里这么大的事情,我是你亲姐姐,都不曾送个信与我。”戴茜劈头盖脸便数落起来。
戴悦的喜意在面上还没有散去,露出些错愕的神色来,过了半日才道:“姐——,我以为……”她嗫嚅着,声音越来越小,戴茜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听出她说什么,“我以为爷爷会派人告诉您的……”
戴茜深吸一口气,努力避免吓着戴悦。她走进屋来,拍着戴悦的手背,道:“我不是早就与你说了,有什么尽早告诉姐姐,姐姐会为你做主的。”
戴悦这才放下心来,面上透着娇羞,道:“姐,我这边有新买的大京果,我去泡茶,您饿了吧。”
“二妹,你老实告诉我,你满不满意傅家的那桩亲事?只要你说一个不字,姐姐一定为你做主。”戴茜定定地看着戴悦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啊?”戴悦丝毫没有想到戴茜过来竟是说这个,一时羞红了脸蛋,将头低了下去。戴茜顿时错会了意,她以为戴悦心中不愿,又或是无可无不可,又或是无奈的,碍着是戴老爷子定下来的事情,不好说什么。自己当初,不就是那样的么,还得坐在自己屋里,接受众人的恭贺。一念及此,她心中便有了计较。
戴茜此刻的心态,只得“先入为主”四个字。她由自己身上,推想戴老爷子的意思,便不会相信爷爷会不带任何功利的心思去考虑戴悦的婚事;又由宝通那头张管事口中,得知了二十年前,傅老实与戴家的一番纠葛。她自然不能相信这样的人家,会是戴悦最好的归宿。
因此戴老爷子口中所说的,傅家那些实打实的优点,便全被戴茜华丽丽地无视了。而戴悦绣着嫁衣时透着的那种喜气,虽然被戴茜看在眼中,但是在她自己心中,也未起任何的波澜。当初她自己被嫁去徐家之前,也不是对未来的夫婿多多少少,有着这样那样的期盼么?结果,结果还不是……
所以只怕戴悦此刻在戴茜面前指天发誓,说一千个肯,一万个愿意,想嫁给傅阳,在戴茜这头,只怕都会被她曲解的。
“嗯!你在家安心待嫁吧!”戴茜努力压下心头的火气,温言对戴悦说,“万事都有姐姐呢,放心吧!”她说着拍拍戴悦的手背,道:“我那头还有事,先回去了。大京果你自己留着吃,倒是要有好茶叶的话,记得留一两匣子给姐姐。”
戴悦听戴茜放缓了语气,像是与她闲话家常一般,便抬起头来,以为姐姐已经明白了她那点小心思,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说:“嗯,一定,阿姐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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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茜出来,却没有出戴家的大门,而是往自己原来的闺房去了。她的旧居,还原样留着,因此理论上她可以随时回来住着,以她目下在宝通的地位,戴家没有人敢说个不字的。
只是她不喜欢回来住。她回想起当日自己出嫁之前,虽然不甘不情不愿,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怀抱着期待,与现在的戴悦一样,一针一线地缝着嫁衣。只是过后的事情,便不堪回首,因此之前的期待,此刻回想起来,就觉得分外地愚蠢。
她的旧居是一座小小的院落,就在戴茜现在闺房的对面。此时已经很少有人来了,门却没有锁着,显然是还有人在时时打扫。
戴茜走到自己房中,她心绪不宁,便随手带上门,想一个人静一静。眼下,她真的很想这门亲事给黄了,真的很想。
可是,这么亲事怎样才能给黄了呢?
若是傅家上门的那日她在,自然可以在戴悦的庚帖上动点手脚,回头下聘的时候,只要借说当日给的八字有问题,就可以借口说两家无缘,将这亲事给吹了。可是那日,她竟连个消息的影儿都没得到。二妹那个傻妞儿,也不知道给自己送个信儿。戴茜轻叹一口气,又想,要是傅家下聘那日,能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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