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怀里还抱着两个顺道买来的酒坛子,本来是信心满满要加工些口味独特的果酒来的,现在,就像一下子被人扎破了皮的气球似的,提不起任何兴致。
大雪封路,本来不适合远程跋涉,可是那个天杀的犟种儿,就是下定了决心要远赴边疆,说是活的很不快乐,说是不满意目前的状态,要给自己一个从军的机会,看看能不能及上自家大哥干将的一身本事。
人总觉得自己活得不快乐的原因,大体无非如此:既无法忍受目前的状态,又没能力改变眼前的这一切。
就是说,你虽可以像只猪一样懒,却无法像只猪一样懒得心安理得。
总之原来可以赖在父母膝下享受猪一样的生活的欢儿少爷,再也不肯过猪一样的日子了,温先生的规劝不管用,母亲和祖母的眼泪也不管用。
从文这条路,希望更渺茫,还不如从军轻车熟路的靠谱儿,欢儿憋了一口气,想要尽快的做出点成绩给阿珠看看。
当时那几句信口道来的玩笑话,终究是伤害了少年的心。
尽管没人埋怨过阿珠,欢儿也没透漏过自己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但是,他这么甩袖子一走,还是令阿珠深深的难过了。
被人喜欢,其实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你可以不给回应,但不应该讽刺挖苦的不是?
阿珠回到自己的卧室,十根手指头左右挥动,抽了那张倒霉的嘴巴几下,早先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语言表达无能,不擅长跟别人、尤其是跟亲朋好友沟通呢?
欢儿是怀着怎么样的一种心境,连留在家里过完年都等不得,就在冻结的雪地上一路远行的?即便是身边跟了得力的随从侍候,即便是千总爹也亲自护送小儿子,到底,还是凄凉的吧?
千总府只剩下两个夫人当家,阿珠更加不敢前去细问祥由,她心中七上八下,这个小年夜,过的无滋无味儿,祭灶王的仪式都没关注。
小世界的两只蟒蛇,感受到主人的痛苦,跟在阿珠脚后漂浮着,绛色草的枝叶轻抚小姑娘的脸颊,两行泪水扑簌簌滚落。
活的任性,未必就一定是快乐的,因为任性而为承受的后果,或许,沉重的更超过任性当时的恣意快乐。
“要是我做的说的不那么绝情,欢儿可能会觉得我是欲拒还迎欲擒故纵,反而不能解决利落。”
“可是明明可以说的更委婉一些,欢儿才十几岁,被喜欢的姑娘指责‘文不成武不就’‘啥都干不了’,太伤害稚嫩的心灵了。”
一整夜,尽管睡在了绛色草的枝叶下,阿珠还是纠结又拧巴。
一个人活得拧巴是值得理解的,甚至是值得赞美的,这证明他内心还有冲突,并不甘于和人生妥协,和自己妥协。
好在,第二日,思谋了良久的温先生到访。
欢儿离开了,温先生进京的决定更是不会更改了,他一直在思索的,是要不要按照阿珠信中所托,带两个“拖油瓶”入京。
挂了两个黑眼圈儿,明显精力不济的阿珠,一出场就吓了温先生一跳,他是知道点儿欢儿从军的内幕的,少男少女的那点子小心思,他更明白。
“都怨我——口不择言——”,阿珠说起欢儿的事儿就是一连串后悔,千总府那么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被自己几句话给激的远走天涯了……
温先生捋着稀稀拉拉的胡须微笑:“老朽倒是觉得,阿珠此计甚妙,千总大人也很感激,托请老朽代为谢过。”
这是什么情况?本姑娘哪里使过什么计策?又怎么会得到千总大人的感觉之情?
“欢儿聪慧,但是打小娇惯,做任何事儿都没有长性,一点苦都吃不得,本来千总大人也是想着就这么娇养着算了,没多大出息就没出息,反正还有个大儿子支撑着。”
温先生娓娓道来:“可这次欢儿被你打击了一番,竟然下了莫大的决心,一定要做出点样子给你看看,千总大人怎么会不高兴的手舞足蹈?怎么会不感激你呢?”
“说不定,欢儿将来真的文有所成,武有所用,再回头看看你们之间的这一番争执,也会由衷的感谢你在关键时刻点醒了他,毕竟,好男儿志在四方,一辈子窝在内宅溺爱之中,只会毁了根基,到成年之后再明白,就晚了……”。
这就好像是阿珠看到虎头豹子被长辈溺爱,觉得这就是在捧杀孩子一样的道理,太过舒适的环境,培育出的幼苗只会更加娇气难存活,还不如送到大自然的风雨之中接受侵袭,多挨几次捶打,就强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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