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窜,正奇怪间,自家也坐不住了。
这次却疏忽了,得了彩夫人吩咐的这些个后院中内外人等,虽不敢明目张胆下剧毒在卫央所要饭菜里,些许的巴豆在所难免。
揪住人喝问时,竟说是扇娘亲自料理的早膳。
这又教卫央奇怪了,扇娘是为暗士,她怎会真心帮着彩夫人那头往饭菜里下泻药?
莫不是人多眼杂,这扇娘又为图隐蔽,将昨夜里议定的物什儿要在净房中交结么?
这早膳里下的泻药并不重,跑两三个来回后便渐渐消了。
卫央心中既想恐怕这是扇娘的算计,窝火暂且不提,要紧事还在前头,他便在净房内,只守着自己蹲过的那小间进出,到了第三次后,甯破戎尚不见多少起色,索性他也不来回跑着教乐师楼上得知因果的那些年轻乐师们指指点点取笑,裹着外衣守在净房外头细看渐渐少了的往来人等神色。
等到前后院里各样人等焦灼忙乱起来时,净房里只有两三个在蹲着闲聊,卫央进去看过,自己占据的那小间有人霸占着,那是个照应乐师楼里雅乐队伍的小厮。
这人是否扇娘的心腹卫央不得而知,但这人来时尚短,看样子也是闹坏了肚子的人,遂教甯破戎先在里头蹲着,为防有心人窥测,他先回到自家屋里等候片刻,约着泻药发作的时辰,在虽匆忙起来也有闲心看热闹的年轻乐师们戏谑声中飞步往净房里赶。
这一次,卫央觉着有收获了,因为净房里正有两个额头抵着额头,眼珠子瞪着眼珠子对喷的小厮,一个正是自己离开时霸占着小间的那个。
另一个又教卫央奇怪了,那个看打扮也是为雅乐队伍跑腿的,与前一个都是小厮伙计里受理三五人的小头目打扮,这两个在这里掐起来,图的又是甚么?
甯破戎不见人,估摸是在小间里守着的。
三两个看热闹的,笑嘻嘻抱着手依着墙壁也不怕这里腌臜冰冷,眼睁睁瞧着那两个愈闹愈有动手迹象的小厮,一边闲扯着,一面不时挑拨两人一两句。
眼看着该是日上三竿时候,扇娘该将所需的物什都备齐了,卫央遂一面观察这里几个人的神态动静,一面小意打问情况。
而得来的消息,又教卫央愈发迷惑了。
这两个小厮,果然是供奉乐师楼上身份地位最高的雅乐队伍里乐师的,但这两个同时又都是随乐师楼管事扇娘做事的,按说两人都该是扇娘的心腹,可谁都认为自己才是,平日里积怨便甚不浅。
话到这里,看热闹的再不多说,卫央暗觉可惜。
若是个有卷烟的时代,此时正好一支烟继续套问,可如今既没有净房里结交的媒介,又没有必问两人一反常态公然闹起来的理由,怎生是好?
苦思无良策时,卫央忽然一拍手,既然再问看客们颇有教有心人怀疑的嫌疑,不如索性直问这两个当事人。若这两人里有一人是扇娘使来办事的心腹,料必是知晓密营的,哪怕不是暗士,也该是信得过的人,他该顺着自己的话将事件往目的上引才是。
遂作劝架的姿态,一旁笑道:“两位,这净房里角斗,说出去不好听,看两位都是有身份的人,值此元旦佳日,又须为前头夜宴上的贵客备好诸般物什,一旦因两位的角斗,前头有要用两位处耽搁了早晚,岂不因今时一时之龌龊,湮灭了多日来两位在上头心里的好印象?不如咱们在这里作个和,替两位尽力先化开这场冲突,两位意下如何?”
霸占小间的那个想了想,因额头相抵只好斜着眼喘着粗气瞅着卫央道:“也是,还是你说得对。”
而后瞪着眼冲对面的喝道:“小六子,你这痴心妄想的夯货,小小差事丢了也丢了罢,扇娘子可须臾离不得我伺候,因小失大的事情,我是一贯不会做的,今日先饶了你,咱们再次相见时候,定教你这下作小人在乐师楼上无立足之地!”
另一个冷笑连连,破口骂道:“马狗子,你胡吹大话,也不怕这里的腌臜风闪了舌头?乐师楼上上下下哪个不知扇娘子人贵事忙,到处的跑腿支应都是我阿六跑前跑后照顾的?你不过是个早一步伺候着人的,真当自家是个人物么?直娘贼,旁人处你倚老卖老无妨,阿六面前可不买你的面子!”
两人额头狠狠一撞,各自捂着脑袋往后仰倒,噔噔地先退几步又站住,小六子红着脸支着头发不解恨又骂:“今日先看事忙的份上,暂且饶过你一次,回头再见,看不打碎你一口牙!”
卫央劝道:“两位,两位,有话须好生说,声大不是真有道理。区区净房里的龌龊,我看不必在扇娘子面前才评错对最好,倒是不忙的话,且两位公的道理,婆的计较,一并都提出来,咱们几个人也好作个评判,对不对?”
阿六与马狗子一起骂道:“评判?你算哪亩地里一头蒜?”
卫央神色一肃,抱臂道:“既然两位不肯,那我也不会勉强。只是在净房这等腌臜地方,两位竟口口声声提着扇娘子,虽说是在销魂窟里,这伙计到底是伙计,管事毕竟是管事,上下须有分别,待得伺机,咱们是要在扇娘子面前先提一提这旧事的。”
不及两人作色,卫央又徐徐道:“当然,两位是受宠的人物,一两句话想必动摇不了忠仆的根底,只是若扇娘用膳时候,一旦想起自己的大名竟教两个贼仆在男子净房中多次提起,恐怕这饭也吃不香,心情也不那么美观了,女人嘛,又是不愁没第三个忠仆的管事,想必三番五次恶心起来,待两位自然要多那么些挑剔,这个……”
当时阿六两人恼怒的作色,刹那间换上了后怕的神态。
一身将阿六顶在后头,马狗子挤出些笑脸,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再三请求道:“壮士哥哥,诸位哥哥,咱马狗子方才可是吃猪油蒙了心,不识好歹了,在此赔罪,赔罪。”
阿六叹了口气,先狠狠瞪一眼马狗子,而后才道:“各位哥哥,不是咱小六子不识好歹,着实教这贼鸟气坏了,只错话已出口,譬如泼出去的水势难收回,只好请各位哥哥权当是小的骂马狗子这泼才。别的且不说,但凡今日里前头能留下一口两口的热菜好酒,小六子倒积攒了些小钱,情愿请各位有家不能归的哥哥享用受用些些,只求今日的曲折,劳烦各位哥哥做主替小的辨个明白。”
卫央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几转,看瞧热闹的难得有个作大的机会跃跃欲试,更有阿六这番请客的承诺,看客飞快转成了裁判的嘴脸,心中道:“这阿六的城府不浅,虽不一定是个读过书的,却定是个见多识广又乐意总结的,这个伙计,恐怕是将马狗子处处拿捏着的。”
暂且按下这个想法,卫央不解问道:“且莫忙,我有个不解,倒先劳各位说说——昨是元日,按说该是个热闹的早晚才对,怎地竟不见爆竹鸣响人群欢闹,静悄悄只在快活林里有些动静?”
看客里年岁最长的那个,也只二十郎当,似是个少年老成的,看一眼卫央才说:“杨壮士自长安来,那是中华天朝万国上邦的最头等繁华安顺地,想必往常逢年过节,都在安稳里过去,却你不知,咱们这兴庆府今年的元日,那是在唐廷大军压境的境况下要过的。天兵如狼似虎,不定哪一日便能破府灭国,谁不心惊胆颤?”
卫央好生迷茫,既是这样的国家心态,爆竹不鸣万众压抑那也能理解,可快活林这般操持大办,又为何来?
马狗子脱口哼道:“咱们不过些跑腿的人下人,这年不过也罢,哪怕举家团聚,料是上头想来那也无妨。可人家贵族上人的年,怎可糊糊涂涂就这样过去了?万户闭门,千家失声,那是上头为教咱们知晓凶险的手段,这与人家贵人欢天喜地且得过这一个快活年有甚么干系?要我看来,上头的不是不知道局势为难,只不过为难都在明日,今日能得快活,那也顾不得太多了。”
这人说的凌乱,大抵意思却明了的很。
卫央顿时恍然,或许大敌当前又逢战败的李继迁不是不知道党项一族如今的困难局势,只是或许他将打退唐军的希望寄托在这一次的诸国使者聚会上,或许对唐军这一次能灭了党项不以为然,且不管是甚么考虑,他教兴庆府里军民不过好这个年,为的是自己能过好这个年,虽然他的理由是让身负重任的诸国使者们过好这个年。
至于使者过个好年和他李继迁过个好年有甚么干系,那却不必去考虑了。
那么,昨夜里不闻贵族们的狂欢喧闹声,这到底是使者们昨夜里聚会将诸事商议完毕,今夜的宴会是事成之后的庆贺宴,还是今夜的宴会乃是憋过了元旦,终于这些个胡虏贼子的贵族们再也忍不住憋不住的正事议定之前的狂欢?
却不知扇娘的情报上会不会解开自己的这个疑惑,卫央有点迫不及待想熬到天黑了。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