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想刘志与自己年岁相若,是何身份竟要自己为天子效力,看他如此说辞,是一心想报国的书生文士?是汉室宗亲家的公子?抑或是天子派出四处招揽势力的官差?这年纪又不像,他如何也想不到站在自己眼前的正是大汉天子本人。
蔡邕看刘志面色十分严肃,知他并非随意问问。沉吟了片刻,正色说道,“若是他日圣上宽明,崇英逸伟,不坠于地,德弘者建宰相而裂土,才羡者荷荣禄而蒙赐。盍亦回涂要至,辑当世之利,定不拔之功,荣家宗于此时,遗不灭之令踪?何为守困而不通达耶?”
蔡邕所说的是若是今后天子宽厚圣明,能崇敬英杰,使人才畅意,不会坠入尘土中而不为人所见,那么德行盛大者便能建功封为宰相列土封疆,才智超凡者安心享受荣禄接受恩赏。若真能如此,我怎还会坚守贫苦却不为建立功业,光宗耀祖,留下美名呢。
蔡邕又道,“故伊挚有负鼎之衒,仲尼设执鞭之言,甯子有清商之歌,百里有豢牛之事。夫如是,则圣哲之通趣,古人之明志也。小子何德,敢不效法?”
说的是,商时伊尹背负烹鼎炫耀自荐,孔子亦曾设想自己充当那手执鞭子的低下随从而谋求富贵,宁戚低唱凄冷的逆旅之歌以求引人注目,百里奚为见秦穆公甘心卑身喂牛。这些皆是古代圣贤的所做,依此表面自己的志向。蔡邕以先贤做比,便是说自己他日愿效仿先贤效忠汉室。
刘志和赵嫣二人听蔡邕如此说,都不禁心下赞叹,“此子不愧为胡广门生,才识过人。”刘志更是心中大慰,若能得此人,实是大助。
却在这时,一旁中年书生却淡淡说道,“吾儿错了,所谓睹暖昧之利,而忘昭哲之害;专必成之功,而忽蹉跌之败者已。昔自太极,君臣始基,有羲皇之洪守,唐、虞之至时。三代之隆,亦有缉熙,五伯扶徽,勤而抚之。于斯已降,天网纵,人纮驰,王涂坏,太极陁,君臣土崩,上下瓦解。于是智者聘诈,辩者驰说。武夫奋略,战士讲锐。”
这中年书生却说,“孩子,你只看到这模糊不明的眼前之利,却忘记清晰明楚的灾害;只心系能建立的功业,却忽视失足跌落的危害。”
蔡邕听父亲如此说,不由拱手对中年书生说道,“求父亲教诲!”
中年书生缓缓说道,“往昔天地之始,君臣初建,有伏羲氏的长久安宁,尧舜以致顶峰,而后夏商周三代亦有兴盛之时,接着春秋之时五霸扶持弱周,但在那之后,却法网废弃,道德崩坏,王道不再,君臣间秩序瓦解。那时起智谋之士巧施权诈之术,善辨者四处游说鼓吹,武夫妄逞勇猛,战士只四处征战杀戮。”
中年书生又道,“或画一策而绾万金,或谈崇朝而锡瑞珪。连衡者六印磊落,合从者骈组流离。隆贵翕习,积富无崖,据巧蹈机,以忘其危。夫华离蔕而萎,条去干而枯,女冶容而淫,士背道而辜。人毁其满,神疾其邪,利端始萌,害渐亦牙。”
“有人因谋划一条妙策而身缠万贯,有人因一朝游说受赏优厚。那连横的苏秦佩六国相印声势显赫,合纵的张仪也是腰间挂印光彩耀目。猛然得到许多尊贵,财富无法计数,只投机取巧,而将种种灾祸忘却。鲜花离开花蒂就枯萎,枝条脱离树木便死亡。女子打扮得妖冶便放纵,士人若是背弃了圣道便会受罪。人人诋毁他们的名利,神明憎恨他们的行径,福利方才显现,祸患也已萌芽。”
这一番话说得一旁刘志深深皱眉,心中恨道,“这厮当真可恶,初时说朕年幼无德,朕方劝得他儿子心动,他便当头泼冷水,说这事非但无功,反而祸患重重,岂有此理。”便阴沉着脸,却看蔡邕如何答复。
蔡邕方才满腔热血却被父亲几句话说得冷了大半,心中一念父亲所说并非没有道理,当今梁氏势大,非是自己不愿为汉室分忧,连老师都只能屈服在梁氏之下,我又能做何事?未建其功反先受其害,而今母亲又患恶疾,须以孝为先,皱眉沉思良久叹道,“父亲说的是,儿还是回家专心奉养母亲。”
“刘兄,待得他日主圣治清,小弟定当竭尽己力,报效朝廷。”蔡邕转身对刘志道。
“好一个‘他日主圣治清’!”刘志看蔡邕如此,已知他心意,冷哼一声,便不再搭理蔡氏父子,所谓话不投机,半句也多。
中年书生见再在此逗留也是自讨无趣,便和刘志两人告辞而去,刘志竟不再搭理,赵嫣对蔡氏父子又一礼道,“多谢蔡伯伯、蔡兄的饭食。”她见刘志不悦,也不敢多说,目送三人一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