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怎么说的:要想俏,一身孝。袭人穿戴这身是比往日多了几分的妩媚,勉强能和鸳鸯等人平分秋色,尤其是髻子上那朵小白花,与满头的乌发是相得益彰。
可事实上,袭人一点也俏不起来,她只满心的怒火要找黛玉发泄。
鸳鸯见袭人气冲冲的撞过来,就知大事不好,忙挡在黛玉前面,冷然道:“袭人,你这是干嘛,见了林姑娘也不懂点礼数。”
紫鹃得了鸳鸯的眼色,也连忙来劝人,袭人却反手甩开了紫鹃,狠命瞪了她一眼:“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不过是个见风使舵的奴才。”
紫鹃面色涨红,气恼道:“袭人姐姐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张口闭口的奴才,我虽是二爷的丫头,却不是姐姐的丫头。林姑娘好意来看二爷,见姐姐这这个张狂样,还以为是咱们家没规矩。”
黛玉已经微沉了脸,袭人字字句句针对的无非是她,紫鹃倒是受了无妄之灾。黛玉便道:“袭人,今日我就站在这儿,由着你道出你的委屈,免得我出了这门,你找不到苦主。鸳鸯也听着,她是个明白人,回禀老太太定不偏不倚。”
鸳鸯心里叫苦,被林姑娘这么一说,就算袭人占着几分的理,等闹到老太太那儿,自己的话也要偏着林姑娘。
何况……今日还是袭人自作孽。摆明了奴才要与主子争锋相对,这傻丫头,都是宝二爷惯得她这臭脾气。
袭人早先在贾母身边做事,和鸳鸯感情就好,鸳鸯说到底还是想帮她一把。
“林姑娘,你看……袭人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就是二太太没了,她难受,谁不知道二太太将袭人当半个女儿似的待着,林姑娘就看在她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原来她这一遭吧”
袭人却不领情,仍旧冷言冷语。
黛玉心里明镜似的,袭人敢这样不管不顾,无非因为她是贾家的人,自己姓林,在这个流言四起的时候与自己顶撞,多半还能留下忠心护主的好名声。
满院子里就只听得袭人尖锐的声音,偶尔夹杂了几声鸳鸯的呵斥。
“袭人。”冷不防贾宝玉在她后面叫道,袭人脸色变了变,小绵羊似的回头抹泪。
“宝玉”
贾宝玉穿着生麻布衣,头上勒着白粗布条,一身的重孝,他见了黛玉也不问好,只淡淡的点点头,却皱着眉看袭人:“太太新丧,阖府上下只听你一人叫嚷,分明是叫太太不安息,你如今也大了,心思也重,索性回了老太太,直接打发你出去,免得将来我们府上落下埋怨。”
贾宝玉再不理会袭人含泪的小模样,只招呼了黛玉进门:“林姑娘进来坐吧。”
鸳鸯冲黛玉欠了个身,扶着哭哭啼啼袭人去了厢房安抚。
黛玉迟疑片刻,竟没抬脚。今日的宝玉实在不同,叫黛玉心中有些发寒,往常他只林妹妹叫的欢,霍然间改口,加上这副绝情决意的模样,透着一股子诡异。
紫鹃凑到黛玉身边轻声道:“也不知怎么了?昨晚上宝玉喊了太太的名字喊了一宿,我和袭人就在外面守着,不敢进去,直闹腾到天亮。我们俩迷迷糊糊一醒来,宝玉就是这个样子,捧着二太太的一堆东西叫我们烧,也不知是什么。”
黛玉心里咯噔一声,忙往台阶上的火盆子看。
里面乌漆麻黑早就成了灰烬,刚才因袭人扔的猛,还有件绸衣似的东西半耷拉在火盆子沿上。
黛玉低声问:“烧的是什么?别有忌讳的东西,惹得老太太不悦。”
紫鹃见姑娘肯理会自己,忙笑道:“几件衣服,都是二太太的旧物,还有就是几本书”
黛玉更觉蹊跷,王家女子向来少才学,只看王熙凤大字不识几个便可知,二太太能有什么书要读,怕是某些辛秘的账册吧黛玉便叹息道:“圣贤书烧了只恐可惜。”
紫鹃原跟在姑娘身边的时候就知道黛玉爱书如命,把这些先圣贤明看的极重,她便懊恼的的说道:“姑娘说的迟,已经烧了大半,只剩下这一本,姑娘进来的时候我一着急就塞进了袖口里。”
黛玉果见紫鹃的袖口鼓鼓囊囊,忙叫她抽出来给自己。
紫鹃没多想,只当黛玉是书瘾发作,她们宝玉时常得了好书,也是这般不吃不喝的只顾着看。读书人的毛病大抵一样,紫鹃索性就给了黛玉。
黛玉捏了一下便塞进了自己的袖囊,册子很薄,纸张却不粗糙,明纹暗纹交错编织,可惜刚才是卷成了轴递给自己的,黛玉也没来得及看一看上面的书名。
紫鹃见黛玉收的匆忙,还有些奇怪。不过这个时候少问少说才是她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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