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家的孩子。本宫怎地都没听说过,这京城十二岁的小姑娘,都能入得国子监去了?”
不怪平阳惊讶,国子监虽然实质性是为官吏子孙开设的学府,但收人却是严格的,尤其是对女子,十二岁到国子监念书的女学生不是没有,可却是少之又少的,大多这个年纪都是父母请了先生在家中教习。
平阳虽人不在京城,消息却也灵通,像遗玉这样口齿伶俐,应变得当,处事不惊的小姑娘,按说应该是有些名声才对,可她别说认得了,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于是这会儿才出言问到遗玉来历,却忘了边上同样竖起耳朵仔细听的一对母女。
遗玉本不想言明姓名,她眼下虽不惧怕麻烦,却也不喜欢自找麻烦,可平阳的话问出口后。她脑中却快速地转了一圈,答道:
“小女并非长安人士,入得国子监,是因着一首题诗得晋博士赏识,特招了进去。”
平阳眼睛一亮,点头赞道:“你说的是晋启德博士?哈哈,能凭着一首诗被那老顽固看重,必是才学兼备,我听你先前说法,还是个幼年丧父的?”
听到她嘴里说出幼年丧父几字,房玄龄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丽娘同房之舞,则是巴不得遗玉赶紧多露些她的事情出来。
遗玉目光微晃,“是,”她脸色柔和了一些,轻声道:“小女是娘亲一手抚养大的,娘亲教我读书认字,教我明事知理,”话锋一转,瞥了一眼房之舞道,“比起那些个父母双全,却不知所谓的,小女倒是庆幸自己只有一位好母亲。”
这又是在暗指房之舞品行不堪,家教不严了。
丽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房玄龄则是保持着沉默,房之舞看着遗玉,眼睛都快冒出火来。
遗玉侧头去同她对视。“房小姐这般瞪着我,可是对我的话有所不满?”
房之舞看了一眼不曾表态的平阳公主,不顾丽娘在背后扯着她衣裳的手,张口就道:“我娘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牙尖嘴利的,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说我不知所谓!”
话说回来,从一开始的小争执,闹到这个地步,虽有平阳刻意引导,也有遗玉顺势为之,可却是房之舞一手造成的。
开始时候是她先去夺遗玉手里的披帛,而在遗玉打算赔钱走人时候又横加阻拦,后来在父母来后,又满嘴谎话,这时就让看出他们身份的平阳抓住了机会,更是在平阳让她道歉时退避不肯,间接逼出了她爹来。
到了这会儿,还是死不悔改,不知自己有半点错处的模样,让遗玉看了。心中厌恶更重,说话也就没留情面: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看你年岁就比我略小些,还是官家小姐,说话做事竟似土匪一样,做错了事情不知悔改,还让你爹替你道歉,这么大的人了,好的没羞,就不知是你爹教的你这般,还是你母亲教的你这般!”
这回可是讲明了家教问题,丽娘心头一跳,侧目看了一眼沉默的房玄龄,心道不妙,这女儿的教养一直是她亲手来的,眼下被人这样指责,不仅是打在她脸上,更是打在房玄龄的脸上。
刚才就欲言又止的丽娘,看了一眼神色淡淡却似是在看热闹的平阳公主,终于张口对遗玉硬声道:“小姑娘,不论如何这话都不是你该说的,我们房家的家务事,哪轮得上你来闲话。”
丽娘算得上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若是放在寻常,房之舞惹了事出来,凭着她的手段,自然可以息事宁人,甚至倒打一耙。
可今日也算是她倒霉,这在场的几人。平阳公主对她有莫名其妙的敌意,但人家是皇室公主,借她几个胆子也不敢硬抗,房玄龄自打遇上平阳,态度上有些奇怪,一直处在被动挨训的局面,而遗玉,表面上这个最好欺负的小姑娘,却意外的是这场上最硬的一根骨头!
她不张口还好,一张口又让遗玉想起了刚才落下的一茬,也不接她话,反问道:“这位房大娘,刚才你辱我为贱民,你可是有封号在身,如若没有,小女还要请公主做主。”
刚才还在指责遗玉多管闲事的丽娘,脸色顿时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刚才她说话时候也是因为一时情急,才脱口了贱民出来,这贱民就是流放或充军,充ji的犯人,比平民还要低上一等。若遗玉是平民,那她的贱民之言自然无碍,可遗玉不是,她是国子监的学生,是女士,被人称作贱民,绝对是一种侮辱。
她也只是平妻,同发妻虽然只差一个字,待遇也差不多,可却是没有资格享受封号待遇的,没有封号。就算是官吏家眷,侮辱一士,那肯定是要论罪的。
遗玉看着她的脸色,从没像此刻这样为入国子监念书而深感明智,官高一级压死人,成分高,那可是有法律保护的。
见她半天不答话,遗玉只是在他们一家人身上打转,平阳嗤笑一声,对遗玉道:“小姑娘,你这话是多问了,一个才抬了不久的贱妾,哪里来的封号,本宫替你做主了,”说完她就从腰间夹缝中摸出一块印章,丢向门口跪着的几个巡街人,命道:
“你们把这妇人拉了去,当街打上二十棍。”
印章直接被丢在了那个小队长的膝前,他双手捧起印章,一看之下便知道这是皇家的东西,再一看就想起了初入巡街队时上面耳提面命的几种印信之一,心中一惊——这也是个明白人,就算听得房玄龄同丽娘的身份,也没多犹豫,带头拿起了放在一旁、足有人高的巡棍,对着身后人道:
“拉出去。”
这巡街人相当于官差衙役的候补,只是管的一些街道坊市上鸡毛蒜皮的小事,遇见大事还是要看官府判定,像责罚当朝三品大员家眷的事情放在平时,是绝对连边都管不到的,可在平阳那枚特殊的印信下,话都不敢多问,只能听命行事。
不说巡街小队长对那印信的敬畏,一旁从平阳亮出身份就从头跪到尾的女掌柜,都快懊恼地哭了出来,公主、中书令这么大的人物,能在她这店里待这么久。放在平日那是求都求不来的事情,谁知道那衣着素净的小姑娘竟然会是国子监的学生,谁知道那面容平凡脂粉未擦的中年妇人是平阳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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