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遗玉上前几步,正分辨着卢景姗在哪辆车上坐着,就见一道车帘拨开,一名黄裙绿衣的妇人一跃而下,大步朝她们走来:
“岚娘”
“二姐”
遗玉松开卢氏手臂,在一旁看她们姐妹两个重聚喜不自胜的模样,眼角挂起笑,余光一闪,又见那辆马车上跳下个青衫白卦的中年男人,约有四十来岁,样貌颇是精明,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中等个头,体态略富,因连夜赶路面染风尘,她心中便猜这是那未见过面的姑丈方航。
眼瞅着两人手拉着手说上几句就要哭出来,方才上前打岔:
“玉儿见过姑母。”
“好、好,都长这么大了,”卢景姗松了卢氏,赶忙扶起来冲她行礼的遗玉,拉着上下打量一遍,就一把将她搂紧怀里,拍着肩头,含泪道,“好孩子,家里的事我都听说,这两年叫你受苦了。”
遗玉只当她是在说卢智被害一事,不知卢景姗指的还是事发之后,卢荣远卢荣和两兄弟将她“撵”出家门的那一桩,就反手搂了她,小声道:
“我没事,这不好好的么。”
“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一个人——”
“景姗,”方航适时出声,打断了卢景姗的话,伸手反指了指自己,冲她挤了挤眼睛,示意她莫要忘了自己,遗玉扭头瞧见,便觉这位转道行商的姑丈有趣,方才起的伤感也不见了头。
“瞧我,来,玉儿,这是你姑丈。”卢景姗搂着遗玉转了身,眼眶红红地笑瞪一眼方航,道,“这是我外甥女,家里统共只这么一个宝贝,你可莫要小气。”
要外人听到,准当她说错话,不说卢书晴,二房还有卢泽那小家伙在,可方航显然是已知卢家秘辛,便神色自然地伸进袖口,掏出来个空,拍了拍额头,道:
“坏了,许是落在客栈。”
虽多年不见,卢氏可是认识方航的,忙对卢景姗道,“咱们还客套什么,你们舟车劳顿,快先进来歇歇。”
卢景姗却不依,笑骂方航道,“你又骗哪个,还不赶紧拿出来,不然是要吃我拳脚不成。”
遗玉瞧他夫妻二人玩笑无忌,不同旁的夫妻循规蹈矩,便有亲近之意。方航哈哈一笑,又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只金托的小盒子递给她。
“多谢姑丈。”遗玉大大方方地喊了人,打开盒子一看,就见李子大小那么一颗乌黑发亮的珠子躺在盒心里头,得见这般宝物,她却是不知当收当拒了。
“收着吧,”方航看出这小甥女的犹豫,笑着道,“你姑母俗人一个,不趁戴珠子,倒不如拿给你玩。”
卢景姗啐他一口,道,“你这财迷才是真真正正一个俗人。”
“拿着吧。”卢氏道。
这么大的姑娘,少有不喜欢珠宝的,见她娘开了口,遗玉便没再扭捏,高高兴兴地把东西收了起来,这又注意到从另外几辆马车上下来的一些人。
“小的见过夫人,小姐。”遗玉还记得,这年过四旬的男人卢老爷子扬州产业的总管,叫卢东,后来分家时候,按着遗嘱把扬州那块留给她做了嫁妆,这卢东便成了她的人。
“卢东,”卢景姗吩咐道,“你们几个在这候着,等下卸货后仔细清点一番,待会儿把单子给你们小姐。”
遗玉见这总管没有应声,却扭头看她,下意识冲他点了点头,对方这才躬身道了声“是”,很是自然地去招了璞真园的家丁到后头接应。
卢氏正要引他们往里走,便听卢景姗丢下一枚惊雷,“岚娘,我们从扬州迁过来了,暂时就在你这里住下,你可别嫌麻烦。”
“什么?”卢氏舌头打结,“那、那娘呢?”
“咱们进去再说。”
卢景姗亲热地挽着卢氏和遗玉往宅子里走,也不客气,遗玉扭头去看方航,就见他正同后头马车上被丫鬟搀下来的两个女子说话,瞧她们那身妇人打扮,隐约猜到这是方航的两房妾室。
卢氏早同她说过,卢景姗膝下无子,又同夫婿感情要好,就主动帮着方航纳了几个妾,想要给他们方家留个后,却不知怎地,这么些年过去,一胎都没有产下,寻了多少大夫,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两个妾打扮倒是规规矩矩的,只是都比卢景姗要小上许多,约莫都是二十来岁,样貌亦是不俗,一身江南水乡女子的柔婉,方航同她们说话时候,脸上笑得很是温和,遗玉瞧了,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走到前厅还在恍恍想着,若是这事换了她同李泰,她可有这般大度能帮他纳妾?
答案自然是否认的,她这人,其实私心的很。
卢氏摆了酒席给姐姐接风,饭桌上一番深谈,才知道原来卢景姗夫妇会从扬州搬来,还是卢老夫人的意思,她说遗玉嫁人之后,卢氏便剩一个人,不如叫她们姐妹搭个伴儿也好。
方航是家中独子,他父亲原来也是朝中官员,祖上是关中豪绅,当初卢中植带着一家老小到江南为李世民招兵买马,方航被方父派去跟随,而玄武门事变之后,因方家有近亲同安王有牵,被接连打压,新皇登基后,方父病逝,方航便也没再回京,同卢家定居扬州,不合时宜地以士族之身从商,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卢景姗本是要带着老夫人一起过来,可被拒绝,这路途遥远,老人家不堪舟车,扬州又有跟了卢家几十年的老人侍候她,这才没有强求。
至于卢荣远卢荣和两兄弟,老夫人却是只字未提,甚至连句平安话都没有叫捎带,用卢景姗的话说,便是老太太气两个儿子没有照拂好卢氏母子,不愿理会他们。
相对于卢景姗的愤愤不平,卢氏显然要平静许多,她并不怪两个哥哥,毕竟若说起谁欠谁的,他们苦苦寻她母子十几年,这当真是一笔算不清楚的账。
卢景姗怕提及卢智卢俊哥俩又惹眼泪,便忍着没再说下去。饭后,遗玉带两位长辈到别院休息,卢氏知道他们要长住在这里,饭前就让人将整间院子收拾了出来。
下午刘香香从婆家过来,吃晚饭时候卢景姗见到她,早就听卢氏说过几回这位义女,如今方才见到人,大家都不是小家子气的女子,一顿饭后便熟稔起来,直叫刘香香也随遗玉唤她姑母。
晚饭后,几个女子移到花园乘凉说话,卢东被平彤领过来寻遗玉,打扬州送过来的嫁妆,用了半天工夫才清点毕,单子递上,拿在手里大概看过一遍,绕是遗玉见那长不见尾的车队已是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顾一旁卢氏疑问的目光同卢景姗捂嘴偷笑,瞪圆了眼睛冲卢东道:
“这都是祖父留给我的?”
卢正想了想,恭声道:“回小姐的话,扬州还留了些人手服侍老夫人,有些商铺田产不好折卖,除却零碎,大体就是这些了。”
“噗嗤”一声,卢景姗看着遗玉吃惊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想到先前接到那些书信上的风言风语,说她这甥女配不上那魏王的,顿又生了恼意,一手拍在石桌上,挑着细长的眉毛硬声道:
“咱们正统的五姓卢家嫁女,岂是那些索财勒物的旁支浑人能比的,老爷子只你这么一个亲孙女,这嫁妆单子十年前便开始拟了,岂是常人能想,就是皇家公主比来,也得叫她们羞没了脸”
(祝小光生日快乐,天天开心(∩_∩),先来个5开胃,明天不用上班,下章开始大婚,今晚估计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