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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第一次见到谢澜安穿女子衣裳,惊讶地咬住舌头,最后几个字轻不可闻。
便听屋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响动,门口晃出一道影,一只沉实的方瓷枕倏然飞出,直奔谢澜安而来。
“当心”
阮伏鲸低道,阮厚雄已快步挡在谢澜安身前,一手拨开那砸在头上要人命的东西。
瓷枕撞上石柱庭灯,破开无数碎声。
阮厚雄愠怒抬头,门边那道影子风一样冲出来,双眼腥红“逆子,你倒还敢来见我你穿的是什么,给我跪下”
妇人仿佛不认识自己的亲兄,那双清婉的眼睛被这几日的疑神疑鬼熬得戾气丛生,愤怒地望着谢澜安。
阮厚雄扳住阮碧罗双肩,看着发髻凌乱,瘦不胜衣的胞妹,心下大恸,“阿篁,你清醒点,她是你女儿啊”
一地碎瓷,谢澜安看都没看一眼。
透过舅父的后背,她淡漠望着眼前的一切。
平静到仿佛要伤她的是与她不相干之人,没有一点伤心可言。
阮伏鲸看着她的侧容,忽然有些喘不过气,“爹,我先带表妹出去。”
就是这么着,也没挡住阮碧罗脱口而出的恶毒“我无女儿,我只有一个儿子,还是个忤逆不孝的孽障你不听话,不怕你父亲死不瞑目吗”
“够了”
阮厚雄怒喝一声。
他此刻终于明白阿澜为什么不愿来,也陡然明白了,她这些年经历的是什么日子。
阮厚雄脸色难看地转过头,生怕在阿澜心头的伤痕上再添伤害,嗓音放低到接近耳语,“囡囡你先带伏鲸去园里逛逛吧,我同你母亲说话。”
谢澜安一点都不难受,大抵母女天伦也要讲求一点缘分,没有就是没有了。
她点头“不耽误你们叙旧。”
走出数步,身后骂声犹在。
女子目潋清波地一转头“母亲,从小到大我从未忤逆过你一事。
不是因为不孝有罪,而是体谅父亲早亡,体谅母亲不易、谢氏长房不易、宗族基业不易。”
她唇角微勾,语声燕然“可是吧,我并不欠这些什么。”
阮厚雄心都要碎了,见阮氏咻咻地还要开口,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大气,捂住她唇,强行将人拉进室内。
“阿篁,你照镜看看,你把自己作践成什么样子了当年你与谢大郎两情相悦,郎才女貌,是一桩天作之合不假,但人死不能复生,我阮家的女儿不是为谁守活葬的。
你看你把好好的有齐季女,教成了什么样子”
阮碧罗听他唤自己的乳名,含泪痴怔地抬头。
望着经年未见的哥哥,她又哭又笑“你来了,是不是他泄露了身份,谢家族老要处置他,所以通知了你来”
阮厚雄简直要被她气死,还谢家族老呢,谢家族老的魂儿都被我大外甥女吊在梁上了。
阮碧罗又哭起来“我教得他怎么不好我教他四书六艺,教他顶立门户,教他学做他父亲那样的好男儿到头来他将做母亲的一腔心血付诸东流他还填平我的水榭,怎么,怕我想不开投水既然怕我,又为何不听我的”
她朦着泪眼,转望琐窗上影影绰绰的竹影,“宁溘死而流亡,不忍此心之常愁。
我的苦楚又有谁知晓”
阮厚雄冷冷看着她,“亏老母在家中哭坏了眼,你却想学湘妃为舜帝投水殉节。
你一走了之,留下孤子吟苦余生么”
“他苦他哪里苦”
阮厚雄沉吐一口气,握住妹妹的双肩,逼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这九尺身长的硬汉子,眼中竟隐有泪意,“她不苦吗你以为自己是槁木死灰,却尚且把一丝希望加诸在孩子身上,可她呢,你有没有看见她人如古井,静气霜秋的眼神”
阮厚雄齿关咬出声响,“所有人都在心疼她,惟独她自己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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