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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掌柜摆摆手,笑道:“大家发财,不必客气。”
怀揣着沉甸甸的银元步出账房,赵行德回到太学生的座中。
不一会儿功夫,几个同窗好友又开始大声议论起时事来。
太学生等若是帝国未来的官员,议论时政也是应有之义。
正所谓士农工商各安其位,草民们议论时政是要冒风险的,因此旁边桌子的商贾等闲杂人等,也只是各吃各的,并不与这些太学中的年青士子掺和在一起。
“误国之物,莫过于火铳!
花石!”
陈东被七八个相熟的同窗围在中间,正慷慨激昂地高声道,“花石采之于岭南,万千民夫深入蛮荒,穿凿山谷,终年不见天日,石出而岭南民力尽矣。
岭南地近交趾,本来民风彪悍,民变屡仆屡起,这花石纲是出了大力的。
花石琢之于江东,一石一柱之成,必经年累月之功,石成而江南民力尽矣。
花石用之于汴梁,上有所好,下必甚之,达官显宦富商巨贾争相效仿,为此玩好之物,饥不可食,寒不可衣,而天下财富尽矣!”
与赵行德原本所知的不同,这时代里有一个比党项西夏强大得多的夏国占据着函谷关以西的广大地域,夏国的触角甚至越过了葱岭延伸到中亚,在那里得到了许多波斯的工匠和建筑师。
他们向中原传入了以巨石构筑的建筑样式,十分恢弘壮丽。
近两代宋国皇宫外面开始大量采用大理石廊柱和浮雕装饰,带动了整个汴梁都成了广泛使用大理石建筑的城市。
远远望去,汉白玉的都阙,屋顶施以金粉,犹如仙境。
大宋官家和整个朝廷的高官显爵都不遗余力地从全国各地采掘、打磨、雕刻、输送大理石到汴梁,就是陈东所称的“花石纲”
。
“少阳兄此言有理,”
邓素附和道,“花石与火铳,皆是来自夏国之物,花石令吾民力与国用耗竭固然可恼,火铳令诸军战力全无却更是可恨。
这火铳既不能及远,又全无准头,下雨阴湿之时更不堪用。
禁军使弓弩临敌,至少可以发三箭,改用火铳之后,却只能燃放一响而已。
改行火铳的唯一所长,不过是省力而已。
但就是这点,投了那班荒废武艺的刺面戍卒之好,自先皇以来,许多改用火铳的禁军弓弩手,再不堪拉弓射箭。”
“正是!”
陈东拍案叫好道,“花石奢靡,使吾国无可用之财,火铳大行,使吾国无可用之兵。”
此刻已聚集在斋中的众太学生纷纷叫好。
此时太学中反对改行火铳的观念大行其道,却叫知晓后世火器厉害的赵行德不以为然,他不愿意与同窗做无谓的争论,嘴角却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地微笑,不巧被陈东瞥见,他脸色一凛,道:“元直似乎有别有洞见,还望不吝赐教?”
听陈东突然向自己发难,赵行德忙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这火铳虽然不堪使用,守一兄所述‘省力’二字,却是道中了它的好处。”
众同窗都面面相觑,邓素更是忿忿,心道:“元直可是想要羞辱吾么?”
陈东当即斥道:“行德,议论国事须得正心诚意,却不能作此儿戏言语。”
陈东和邓素都是从下舍一直读到上舍的太学生,年近三十了,慷慨之处仍然不下二十多岁的后辈,在众太学生此刻在众人学兄的架子出来教训赵行德,和刚才拉下面子求他把书稿借阅的时候判若两人,赵行德不由得心中暗叹,这厮当真是天生的一个政客。
和两万余寓居汴梁的冗官相比,年青的太学士子对大宋国运的关注的态度是极其激烈而热切的,眼看众多同窗都看向自己,赵行德只觉头皮发麻,不得不咳嗽一声,反问道:“吾国素来重文轻武,又秉持守内虚外之策,积重难返,与蛮横之辽,尚武之夏相比,大宋可以力胜乎?”
宋国虽然号称有禁军八十万精锐,无论对上辽人还是夏人,却占不到优势。
见众同窗垂头不语,赵行德接道:“弓弩虽好,却非要膂力强劲者不能开弓,火铳虽有诸般不好,却是一个膂力普通的人稍加练习,也能发射。
和我国相比,无论契丹还是夏国,军力都颇为强劲,而我大宋的优势,则是户口众多,民力几乎是辽夏之和两倍有余。
与这两国相比,大宋的民力用之不尽,只要不断改制火铳,使它的威力胜过弓弩,即便是辽国幽燕铁骑,夏国禁军精锐,亦不能轻言侵凌吾国。”
众同窗原本只看到换用火铳使禁军的实力下降,赵行德却换了个角度,看到火铳的大行使武器对使用者的要求降低,从而使得大宋丰富的民力能够更多的转化为军事资源。
众太学生有的脸上尤带着不信服的神色,有的却拍案叫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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