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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大河沿的冬天奇冷无比。
大河沿车站,距闻名天下的“火洲”
吐鲁番60公里,此时还没有被叫做吐鲁番火车站,其实不过是一个转运站,是铁路出疆的必经之地。
说是大河沿,但目光所及除了戈壁滩见不到一滴水。
或许,“大河”
只是一个传说或是一个美梦?
天气阴沉,小小的火车站周围,是用帆布盖着的一堆堆货物,柴油桶,大豆,钢材,水泥,玻璃,每堆货物旁都支着一顶帐篷,有些帐篷烧了火炉,拉了电灯,有光亮从帐篷的缝隙中透出,可以听到里面有人在谈笑,有些帐篷则黑压压的,无一丝响动。
离帐篷不远,是一个挺气派的大房子,这就是火车站的核心建筑—候车室。
还有15天就是大年初一。
难熬的一晚即将过去,天空已暗暗地透出亮光。
候车室里东一堆,西一堆围坐着灰头土脸的乘客。
这些人,基本上来自“南北疆”
中的南疆。
从塔里木沙漠绿洲中的兵团连队,从库鲁克山中的煤矿,从博斯腾湖的芦苇荡中,做驴车,换马车,“飘大厢”
,再转长途汽车,行程上千公里,然后再排几天几夜的队,拿到一张小小纸片,在候车室充满希望地挨冻,再经过火车上几天几夜的颠簸,回到久别的—也许是几十年的“老家”
。
偌大的候车室里只有一个铁皮炉子,饶是炉子烧的通红,但候车室里仍然寒气逼人。
围着铁皮炉子坐着的是一群操着南腔北调口音的男人,肆无忌惮地大声谈笑着,吐痰,抽烟。
其中有一个穿大头鞋,披军大衣的头发乱蓬蓬,留两撇小胡须的大个子分外抢眼,他卷了一支大号的莫合烟,“大喇叭”
在嘴唇里忽左忽右,让人时刻担心烧着那两撇胡须,大概烟叶不好,“大喇叭”
老熄灭,一旁的一个胖子讨好地不停用火柴去帮他点烟,大个子最后不耐烦了,懊恼地将纸烟掷到铁炉上,纸烟“呼”
地腾起一朵火苗,很快就化为一撮灰烬。
这群人霸占了候车室最暖和的位置,都穿大头鞋,有的穿蓝帆布棉袄,有的穿军大衣,眼神精明又有一种见过世面的傲气。
候车室里其他人只好不停地跺脚,搓手,悻悻地拿眼角不时扫一眼那帮人,但谁也没有表现出不满。
“妈的,货再不到,走他娘的!”
“对头!这样熬下去,硬是大姑娘熬成个老婆娘!”
这群人操着各种口音,七嘴八舌地发泄着不满。
他们说话的时候,不停地望一望那个大个子,仿佛催着大个子快点表态。
大个子眼皮耷拉着,谁也不看,自顾自吹手里的不知谁递来的一碗开水。
“快!
快!
师傅们,车快开过去,货到了!”
一个穿铁路制服的老头冲进候车室,大声嚷嚷着。
不待吩咐,那群人争先恐后地向候车室外跑,转眼火炉旁只剩几个条凳。
候车室余下的人愣了一下,立即开始了抢座大战,有用包袱占座位的,有张着两手拦其他人的,有焦急地呼唤小孩的,候车室一时乱成一锅粥。
“让开,让开,加煤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操着一口河南腔,双手托举着一个破旧的脸盆,向人堆挤去。
人们纷纷躲避,青年挤进人堆,放下脸盆,脸盆里却是半盆碎石子,青年将脸盆反扣,利落地坐在脸盆上,将手急不可耐地伸向火炉,火炉周围的人们一愣,紧接着笑骂起来。
片刻,青年缓过精神,也不做声,从口袋里掏出个馒头,馒头已冻得梆硬,青年随手从地上捡起三块石子,将石子放在炉盘上,然后仔细将馒头放在石子上,慢慢地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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