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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两日,织帘堂传出消息,却是许太君因受寒犯了胃疾,索性将孙辈们晨起黄昏的请安一应都免了,只安心在房中静养,不见外客。
周元笙自在还砚斋读书临帖,闲时便有周仲萱、周仲莹几个姐妹与她一道聊天解闷,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这边厢张夫人、段夫人这等做人儿媳者却没那般悠哉,白日里皆在许太君跟前侍疾,虽则并无太多出力之处,镇日陪着个病人,一天下来也颇感疲累。
张夫人面上不敢显露,内里早已腹诽不已,只怪许太君这病生得不是时候,值此好春光之际,她正想借着打醮的名目出门逛逛,偏又去不成。
如此捱过两日终于忍耐不住,告了病脱滑再不去织帘堂——倒也应了那句老话,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儿媳。
段夫人到底是嫡亲媳妇,仍是日日近前伺候,待得晚间回房已觉浑身酸痛。
所幸许太君无甚大碍,将养几日渐渐好转,亦能吃得下糜粥菜蔬,又见段夫人熬得颇有几分憔悴,心中不忍便催她早些回去,并嘱咐了跟前的解嬷嬷亲自送她一道。
解嬷嬷原是许太君陪房,素来极有体面,得了吩咐亲自扶了段夫人的手,后者见状忙错开些身子,笑道,“哪里敢劳动嬷嬷,我再当不起的。”
解嬷嬷亦笑道,“太太还真拿我当个人物了,倒和我客气。
这些日子太太受累,原也是替我们,我正满心不好意思呢。”
一壁说,一壁错后半步跟在段夫人后头,却也没再行那搀扶之举。
段夫人含笑道了声应该的,因又问起,“往常老太太脾胃也没见出过岔子,这回究竟是怎么惹了病气的?”
解嬷嬷咳了一声,不由埋怨道,“也是老人家自己不仔细,一把年纪了还喝那凉茶,一时激着了才犯的病。
这是她积年的习惯惹下的,因喝不惯滚热的茶,必是要放得温温的才肯入口,若是上茶时便冒着热气,定是要搁在一旁不用的,一来二去那温度就不好掌握,等到再用时就凉透了。”
段夫人听得心中一紧,错眼去看解嬷嬷,见她目不斜视面带忧容,便有几分拿不准这话究竟是否故意说给自己听,当下顿住步子,后悔得直打跌,“真是我的罪过了,是我那日不小心,给老太太上了一杯热茶,老人家想必不好埋怨我,竟是没当即告诉我。
若是我知道老太太为着全我的面子,竟不顾做病,我说什么也得拦下的。
唉,老太太心疼我,我如今可真算是知道了。”
解嬷嬷听她自责,忙笑劝道,“也未见得是太太一杯茶惹的,兴许是旁人呢,太太快别多想。
老太太已然好了就是大幸,太太今后略加小心也就是了。”
顿了顿,又摇头叹道,“说起这习惯也该改改,哪有上了年纪之人,还用些不温不火之物,早年间我服侍老太太之时,她可还未染上这习性呢。”
段夫人点头道,“老人家贪凉也是有的,只没见过老太太这般讲究,火候再错不得一点,想是从前被滚热之物烫过,落下的习惯?”
解嬷嬷摇头,微微叹了叹,神情有些怅惘,亦有些回味,缓缓道,“那倒不是,说起来还是被前头郡主娇惯出来的。
郡主那时节巧得很,会作养身子且点得一手好茶,最知道什么合老太太脾胃。
老太太先时也不用她伺候,后来喝了几道她煮的茶竟是连伺候茶水的人都打发了,那舌头也愈发的精细起来,便是什么雪水,雨水,梅花上的水,山泉,井泉,醴泉林林总总都分得出来,自然也是郡主教老太太分辨的。
郡主因说好水也该配合个好温度,若是寻常喝法那茶香便容易被热气蒸散了去,且舌头被热水浸过也不够明敏,因此才叫老太太用些温度适宜的。
如此才惯出这个毛病来,竟是多少年都改不得了。”
段夫人听得微微发怔,半日也没想出回应之话,只是含笑淡淡点头,又听解嬷嬷唠叨了几句,方进了上房院落,解嬷嬷将人送到也便告辞去了。
待得人走了,段夫人立在院中玉兰树下,只觉得嘴角有些抽得酸楚,略一回神才发觉是才刚笑得久了,肌肉发酸发僵,忙敛住笑容,那酸意便又顺着嘴角一路蔓延至舌尖唇齿里。
白芷见她只站在树下不进屋,忙迎了出去,道,“太太累了一天了,快进来歇着,又站在风地里做什么。”
段夫人目光清冷,瞥了她一眼,道,“正是该好好吹吹风,清醒清醒。”
说着也不待白芷搀扶,径自甩袖进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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