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开玩笑,开玩笑,我可没有教唆你们去犯法的义务。”她说。“可你们真得学会用你们的脑袋,思考发展,谋求生存之道。现在,国内不是全民旅游么,大家都舍得在旅游方面掏腰包、甩币子,愁只愁没有新鲜玩意儿、新鲜品种,带有梦幻色彩、新颖意境的就更少。所谓旅游,还停留在拍张纪念照,吃吃风味饭的水平。可以说,谁先抓到这个商机,谁就能发大财。中国有多少人?中国有钱的人数得过来吗?你们要是能以旅游线路来经营,配上豪华旅游专列,里面搞些情侣间总裁房什么的,这条冷线要不热得着火,周围的大山都得委屈成平原。到时,收益可不是单搞运输能比的。”
她生机勃勃的眼睛,又看向窗外,侧过身子用伸出的手指,把窗外的站场横着划过。
“你看小站这环境,真想不出怎样的文字,才能合得上这里的秀美,这里的幽静。那条备用线,可供专列在这里停歇过夜,旁边儿的空场可以搞夜烧烤,烤好咧,烤好咧,砰砰开啤酒。等到夜静得连星星的喘息都能听见时,枕着透过车窗的月光入睡,得是何等的美妙,哪个地方找得来这般的享受呢?
“你这小站里也可供参观啊!你要不想免费就收门票,顺便还可以卖些你的小站山泉,那人民币还不流水似地往你的兜里流!我敢说,还能流进些美元英镑法郎马克,卢布倒无所谓。可你得看准了,别是假的!”
说完,她调回头冲我笑。我感到脸上有些热。真的,我当真从这笑里,看出了一个见多识广的高等人,对一个孤陋寡闻的山民的嘲弄——我又小心眼儿了。然而真不是有意贬低自己,时下在她面前,我脸热的理由越来越多,不可自控。就拿她提到的那些外币来说吧,——如果真有这一天,我恐怕要辜负她的期望:咋看准哪,压根儿就不认识,还啥辨别真假。
你可真行,魅力女人,一不小心把我给抬高了。
收了笑,她抱起胳膊又转向窗外,轻声说:“我想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以为自己进入到了童话世界。我幸运地先来了一步,读到了实景的安徒生。”
她说到安徒生时,从两座山间投过来的夕照,把窗外覆盖到的地方,都镀了层金:路基碎石,像散摞在一起的金块;站台上百年老树的叶了,金光闪闪;最高的建筑——水塔,像一位披着纯金战袍的魁梧将军,凝视着对面的群山。没被夕照覆盖的地方,则一片静谧的幽蓝,如同深深的洋底,隐藏着不可探知的神秘。
童话,滋养了无数灵魂的童话,眼中这些景色,都是组织你那方世界的材料吧?你那方世界的触角,究竟向这个世界伸展过来多少只?你那方世界,究竟与这方世界发生了多少联系?我们目能所见的这方世界里,究竟还有多少童话未被企及?能不能给出一个实际的测算依据,以及量化标准?
以前,小站也给过我类似童话的感觉。我站在对面的山顶上向下看小站时,似乎也看见了童话。但平心而论,那都是渺薄的,并没明确地确定下来。今天,经她这么一说,小站的童话感,才真清晰明朗起来——我的感知系统,好似投入到显影液中的感了光的胶片,隐藏于中的内容,被快速显映了出形。是啊,这里早就布满了童话,早就成为了童话世界的一部分,尤其列车越过越少,剩下我一人之后。只是我没有她的这种感受力,我还是太糙。
确实如此,剩下我一个人后,小站的宁静便与大山的宁静,结为一体,不再情愿被外来的嘈杂分割开。这里的宁静,已经没有远近的差别。就我认知上的偏好来说,宁静才是组成童话世界的首要条件。也深以为,只有具备了宁静这个条件,童话世界的底色才能打成,那些描绘童话世界的诸多色彩,也只有在这个底色上,方能鲜明地凸现出来。
她的言谈和感慨,也明显倾向于我的这个偏好——宁静。
但是,童话世界的宁静,不是死滞的宁静,而是动态的宁静。小站动态的宁静,俯拾皆是:挥洒下来的或长或短的星光、或浓或淡的月色,私语般流淌的山溪,山林深处的鸟鸣,还有阳光照耀着的白云,路过小站上空时,在车场、在路基、在站台、在屋顶,随画随抹的素描,多么完整的宁静,多么不可弃绝的童话世界啊!我,原本是工作生活在童话世界中的人,可我的迟钝,又让我浪费了多少令人艳羡的光阴。如果没有她今天的到来,我还不知要身在其中浑然多久呢。
魅力女人,你到底有怎样深不可测的魅力?倘若你愿意,你魅力的光芒,是不是便可无形不透、无昧不开?你不是常人,至少不是常女人。常女人有身背大包,踽踽独行在这空寂荒莽、野气森森的大山里的吗?可若非如此,你又怎会一路走来,走进这清寂的小站,献出你的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