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一阵烦腻,哪里吃得下去,便把脸向里扭了扭,好使鼻子嘴巴离馒头远些。
这时,车厢后门被打开,寒天“噌”地一下跳上来,斜眼瞥一眼无妄,又斜眼瞥一眼女孩儿问道:“他吃多少东西了?”
女孩儿收回送馒头的手,磕磕巴巴地回道:“还,还不曾吃……”
她一语未毕,寒天一个巴掌早扇在她脸上,登时便起个厚厚的红掌印。只听她抱着肩膀扬脸怒骂道:“一无是处的小贱人,这点事都做不好!他若是不吃东西,你也不许吃。他若是死了,我抽你的筋、扒你的皮,把你爹和你弟弟扔到山上去喂狼……”
“不要啊!寒天姐姐不要啊!我求求你别杀我爹爹和弟弟,我听你的话……”女孩跪倒在寒天脚下,拉着她衣襟,大哭恳求。
寒天一脚蹬开女孩,又在她拉过的衣襟处用手掸了两下,随即扭头下车,一边走一边继续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到时候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真是又蠢又笨……”
天色渐暗下来,飕飕的冷风吹得马车门板一摇一晃,也吹散了寒天咄咄的骂人声。女孩儿的哭声也渐渐小下来,最后变成低声的抽泣。脸上犹挂着泪痕,她起身将车门关好,又坐回去,双臂抱着膝,将下巴搁在上头,依旧止不住地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无妄将头转向女孩儿,淡淡开口说道:“把灯点起来吧。”
女孩似是没有听清,又像是不敢相信无妄与自己说话,抬起头诧异问道:“什么?”
无妄重复道:“我说,把灯点起来。不然我怎么吃饭呢?”
即使是在黑暗的车厢里,无妄也能看清女孩儿眼中闪出的惊喜的光。这一次,她听清了,连忙用袖口抹抹脸上泪痕,回道:“是,小公子,阿奴这就点灯!”说着便伸手摸索着油灯,激动得双手颤抖,好费了一番功夫才将油灯点亮。
“公子想吃什么,阿奴下车去准备!”女孩儿一边将油灯挂回灯架,一边殷切地望着无妄问道。
无妄回道:“你不要下车去,我就吃刚才的馒头就好。”
“嗯!”女孩重重地点点头,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馒头,用手背碰碰,还是温的。她仍旧将馒头掰开送到无妄嘴边。
无妄身心两痛,一点食欲也无。只是他看女孩儿哭得可怜,便生出同情之心。此刻馒头送到嘴边,才觉得真是一口也吃不下。他不想女孩儿再哭下去,又想起苕华只吃馒头馅儿的故事,便说道:“我吃不下馒头馅儿,可以只吃皮儿么?”
女孩儿惊异地睁大眼睛。她自小生活穷困,连馒头都吃不上。却不想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不吃馒头馅儿,只吃馒头皮儿的!
她认真地盯着无妄看了一会,觉得他不像是在玩笑,便真的掰下一小块馒头皮送到无妄嘴边。无妄张口接了,在嘴里慢慢咀嚼着说道:“你把馒头馅儿吃了吧!”
女孩儿慌忙摇头道:“不行不行,这是小公子的饭食,阿奴不敢……”说着,便把头沉沉地低下去。
无妄假装怒道:“你不吃,我也不吃了。反正刚才你那寒什么姐姐说过,让咱们俩一起饿死好了。”
无妄看见女孩儿的肩膀一耸一耸,知她又哭起来,慌忙又解释道:“你若是不吃,一会我吃完了皮儿,馅儿要往哪里放呢?再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谁都不会知道的。再说,他们虽关着我,却也怕我死了。可见,我还有有些面子的。我说让你吃,他们一定肯的。再说……”无妄口里含着东西,这一连串话说得又着急,竟是呛得咳嗽起来,两处伤口直疼得他蜷缩起身子不住打颤。
女孩儿见状,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抚着无妄后背,慌张回口道:“小公子,你别着急,我吃就是!”说罢,真的将馒头馅儿送进嘴里。
无妄气息渐平,又张口接过女孩儿送来的馒头皮儿,会心地笑笑,问道:“你叫阿奴?”
女孩儿红了脸,回道:“不是什么好名字,爹爹胡乱取的罢。”
无妄沉默起来,病中尤易多思,“爹爹”两个字触动了他的心事。无妄这个名字是师父取的。那么他有爹爹么?如果有,又在哪里呢?无妄只吃了半个馒头皮儿便吃不下,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