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听说西芜有个骁勇善战的将军,名叫沈知秋,会不会是他?
若真是的话,西门宇此来东莱,如此高手都带在身边,肯定是另有意图。
“你……”知秋一句结在喉咙里,气得满脸通红。
“李公公,快看座,给国主看上府里最好的座位。”明珠一抬眸,浅浅吩咐着身边的李傲。
“是,娘娘。”李傲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赶紧地退出厅门。
这世上怕也只有他的这位娘娘敢跟西芜国主较劲儿。不多一会儿,李傲领着两名小公公,抬着一把破烂不堪的交椅放到了主位上。
“国主,请上座。”明珠不动声色,颇有礼节地请道。
那叫知秋的随从这会儿更是不得了,一个箭步上前,围着交椅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个遍,椅扶上的纹理早已被虫蛀不显原形,再瞧椅腿,到处都是裂痕,木“补丁”打了一层又一层,“这,这,这是椅子吗?你们宝亲王府难道穷得连把椅子都买不起了吗?”冲着李傲,指指点点,一脸的愤怒。
“这真的是府上最好的椅子,国主难道嫌弃?”明珠亦不理会知秋的话,冲着身边的西门宇盈盈一笑,言语大方、得体、热情周到,叫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没有。”西门宇冷着眸,睨一眼身旁的女子,一挥袖,径直入了座,黑眸愈是深沉了一分,没人知道他在想甚,“大皇妃,该寻处地方坐下。”
“谢国主。”明珠福身一拜,礼数极是周到,眸光一扫李傲,李傲很快会意,赶紧吩咐小公公们抬上另一把交椅放至侧位。她倒是不客气,一拂身,优雅地坐上去。
知秋的那一双眸子瞪得愈是大了,看看明珠坐的椅子,再看看他主子的椅子,脸都快气歪了,“大皇妃,你是分明跟我们国主过不去是不?为何你的座椅金漆锃亮,而我们国主的如此不堪?”
“是么?”明珠低眸周身看一眼,唇弧一抿,笑得优雅,“刚刚你不是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吗?国主所坐之椅虽然面目可憎,但其中内涵甚厚,不仅有几百年历史,而且还曾是东莱国君的御用之物,在宝亲王府,它是最好、最珍贵的,而本宫所坐之椅,不过是普通坊间所制,既无高贵地位,又无特殊身份,虽说长得好看,并无含涵养。”
一字一句,仿佛皆有道理。
“你……你,你分明就是强词夺理。”知秋想找茬却不知哪里是突破口,又气又急,连言语都吐不清了。
“本宫是不是强词夺理,还望国主定夺。”明珠冲着西门宇莞尔一笑,态度恭慎,未见半丝不敬之意。
西门宇的黑眸眯起,脸上的冰冷依在,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盯着女子仔细打量一番,淡淡一句,“大皇妃说得有理。”
“谢国主。”明珠颔首一笑,又吩咐道,“给国主上茶,上好茶。”
不多一会儿燕儿手捧托盘匆匆入了厅来,托盘上的茶杯极是精美,花纹流彩,描绘细致,小心翼翼地递到西门宇跟前。
站在一边的知秋赶紧地接过去,递到西门宇手中。
西门宇刚一揭开杯盖,眉头倏地一拧,顿然不悦,一声冷哼,将杯盖扣上,扔回到知秋手中。
知秋微微一愣,赶紧揭开杯盖,放在鼻间一嗅,立即皱了眉头,“这是什么茶,一股子霉味?”
再一抬眸,见陆明珠已端起丫环递上的茶开始慢饮起来,表情怡然,极是享受的模样。
“王爷的杯中之茶除了普通的烘制,还积了天地之灵气,置于阴暗之处,吸收雨天之雾,雾天之水,晴天之露,才酝酿了这等气味。”明珠不急不缓地慢饮几口,饮罢之后,方才徐徐道来,展眸定目之时,皆是睿智之色。
“国主,什么雨天之雾,雾天之水,晴天之露,分明就是茶没保管好,受了潮,发了霉,经她这么一说,倒是成了比仙物还好的东西呢。”知秋捂着鼻子,盖上杯盖,很是气愤地跟西门宇叨唠一番,接着狠狠将茶杯扔回给燕儿。
起初之时,西门宇眼里的冷色很重,却渐渐散了去,尤其是看到女子的处事泰然,嘴角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抹笑意,难得的笑。
明珠亦不理会二人,漫不经心地饮完杯中茶,许久没这么认真饮过一杯清茶了,真爽,这才抬眸扫一眼怒气满面的知秋,还有端坐如冰石的西门宇,“这是府中最好的茶,既然国主不喜欢,那就用膳吧。李公公,给国主上最好的菜。”
“是。”李傲额上的汗集得愈多,他怕再这样下去,准把西芜国主给得罪了,不过主子吩咐的,他也不敢不听从。
匆匆退下,又匆匆入了厅堂来。
丫环端到西门宇面前的不过是白粥一碗,而端至明珠面前的是鸡鸭鱼肉样样不缺。
知秋倒吸了一口气,那是愤怒到极致之后的冷静,扯着唇淡淡一阵冷笑,“国主,我们就不该来这宝亲王府,这女人就是个疯子!”
西门宇却是平静极了,冷着眸,一言不发,渐渐地,冰冷的脸似乎融化了几分,盯在陆明珠身上的眸光愈是深彻。
明珠倒是一点不把知秋的话放在心里,仍然自顾地拿起筷子,小尝了两口饭菜,忽得放下筷子,挥袖示意服侍的丫环退下,盈盈一笑,还道:“本宫原来就是个傻子,离疯子也不远。”
“你可知这般对徒我们国主,后果是什么?”知秋的眼神更是凌厉了。
明珠已起了身来,缓缓朝西门宇踱了两步,端了丫环手里的白粥,用勺了舀了两下,放在鼻间嗅了一嗅,很是享受闭了闭眸,倏地打开来,黑瞳里精光闪闪,“敢问国主,香喷喷的稻米煮成的白粥难道不是好东西么?从播种到收割再到煮成粥,国主可知经历多少人的辛劳?身为一国之君,尝民之疾苦,体民之辛劳,有何不可呢?再说呢,国主周车劳顿,从西芜到东莱,乘辇而来,怕是这屁股坐得都快长疮呢,座椅对国主来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好与坏有区别吗。而西芜并无饮茶习惯,国主若是饮了我们东莱上好的茶,说不定会拉肚子,不饮是最好。再者,若是臣妾给国主准备大鱼大肉,国主生在西芜,定是尝不惯口味,喝白粥,清清肠胃,亦可避免水土不服,臣妾是事事为国主着想。国主若是不领情,臣妾也是毫无办法。”
听着好像都在理,无懈可击的辨论。
知秋一拍脑门,竟不知如何对答。
西门宇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陆明珠,眼瞳里的冰冷依旧,谁都猜不透他在想甚,忽得一扬袖,接过明珠手中的白粥饮上两口,嘴角露出一丝冷邪,“你是陆家的九小姐吧。”满是审视的眸光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有意思的女人,就是只披着羊皮的小母狼,明明使着坏,还说自己有理。
“是。”明珠只淡淡一字。
像西门宇这种难侍候的主儿,就该叫他受受苦,若不然,以后可有得折腾的。初来乍到,连她的名字和身份皆都知道,这主儿更是邪恶。
“粥很好喝,本国主想约明珠小姐单独去花园走走。”西门宇已将粥碗递给身旁的知秋,拂袖起身,眼里的冰冷愈是加深一分。
汗,他叫她明珠小姐!
惊讶的不仅是宝亲王府的人,还有知秋,他微微地张了张唇,使劲地咽了咽喉咙里的干痰,国主一向冰冷,尤其是对女人从来不苟言笑的,这次真是破天荒。
“这……”明珠有些犹豫了,这家伙肯定不怀好意,没发火不是意外,邀她游园是意外。
西门宇已是负起手来,先一步踱门而出。
明珠只得跟上,随从、婢女们都被甩开。
宝亲王府的花园,明珠自个儿都未来及得逛,如今竟是得了空陪着这座冰山闲逛。
不过这一个多月来,上官振轩的确是花废了不少心思的,花园布置井井有条,有山有水有花有草,风一吹来,清新的气味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西门宇一袭湖绿长袍随着轻盈的风飘飘洒洒,几乎快要与这园子里的绿色融为一体,颀长的身影里透着寒冷,像一道坚冰无法被这夏日里的热气融化,忽然他停了步子,倏地转身过来,“刚才,你是故意虐待本国主吗?”声音动听,却冷寒的厉害,耳边飘扬的金发拍打着他的脸颊,添了几分王者之气。
“哪里,臣妾怎敢虐待国主呢。”明珠笑脸迎上,笑得诡异。就是故意虐待你,叫你吃个大闷亏。
今个儿朝堂之上,处处刁难于她,这会儿到了她的地盘,叫他有苦说不出。
“本国主觉得你什么都敢。”西门宇的长眉一挑,忽得朝明珠靠近了几分,使劲地一吸鼻翼,“好香,这股味道,本国主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哪里呢?好像在宫里,朝堂之上。”
呃!明珠心头小小的一个惊颤,好一只狡猾的狐狸,难道朝堂之上被他看出破绽?应该不可能,“国主的鼻子可是比狗都灵呢。”怔神,迎上,笑得明媚。
西门宇冷眸含笑,猛得凑到明珠的耳边,低语一声,“女子的体香皆是不同,本国主不会错的,今天在朝堂上的可是你?”同时一吸鼻翼,将她所有的气息吸进肺腔里,萦回迂绕,愈是肯定。
他无凭无据,怕他不成,就算鼻子比狗还灵,说了来也没人信,明珠毫不惊慌,挑眉一笑,“国主真是说笑了。”
“我西门宇从来不说笑,明珠小姐聪明绝顶,叫本国主很是佩服,听说明珠小姐嫁给宝亲王,到现在还是个姑娘家!”西门宇冷着脸,不见半分温意。愈是这样,愈是觉得叫人难以猜测。
“这个与国主无关。”明珠含笑一语,心里犯起嘀顺,这个他也知道,也太邪门了。
“当然有关。”西门宇的回答甚是肯定,冰瞳里的寒意丝毫不减,“敢问明珠小姐,可否替本国主安排好住处?”
“当然。”明珠颔首应道,“就在府中的景花阁。”
“今夜戌时,景花阁中见,本国主有一事要告之明珠小姐。本国主累了,想去歇息了。”西门宇轻轻睨一眼明珠,一拂长袖,翩翩转身,留下在阳光里的却是冰冷。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是不好。国主不要为难臣妾。”明珠亦不问他是何事,懒懒地扔下一句。
“龙枭的事,希望明珠小姐准时赴约。”西宇门没有回头,长影愈飘愈远。
龙枭,他竟也知道龙枭,这个男人果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