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边,锦袍猎猎当风。
一道青莲色的身影久驻崖前,盯着脚边一块碎石,良久无语。
他姓玄,江湖人称“南堂郁金玄十三”。
他也是江湖正派邪派闻之变色的七破窟尊主。
“我尊。”身后有人轻唤。
衣角一旋,莲华身影侧风玉立,轻道:“下去找。”
“是。”部众口上虽答应,心头却一片悲怆。岸深千丈,窟主身受一掌,此番落下去,只怕……
“别想太多。”青色莲眸徐徐转过来,俊颜微晒,唇吐戏言:“冰代是个祸害……”
祸害,通常不会太短命。
七破窟部众被他的话逗笑,终于有几个定力不够的轻笑出声,将笼罩在上空的悲沉浓云吹散了一些。
祸害遗千年!
祸害呐……
玄十三的话犹言在耳,可如今,七破窟的祸害却因失忆性情大变,温驯纯良得比日出西山还要有破坏力,甚至玩起了成亲戏码——这让身为夜多窟主的闵友意如何接受?
所以,当他重返遥方郡,却被翁昙告知他们已经近身打探远远观望刨根究底不过还是决定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后,一肚子怒气憋成内伤,双掌往桌上用力一拍:“你确定?”
“很确定。”
“不能恢复记忆?”
“暂时没办法。”
祝华流也没离开,练完剑正走上楼,听到拍桌声,脚步一顿,回身叫住下方经过的一名伙计:“准备换张桌子。”
“桌子?”伙计不太明白。
他指指翁昙的房间。
伙计立刻明白了。刚才那声拍桌他也有听到,不过窟主们议事,他们远远听着就好……思忖着,伙计垂头轻应:“是,属下立即准备一张新桌。”
祝华流点点头,继续踩楼梯。来到翁昙房外,走进去,正好看到桌子“咯啦”裂开,无尘无惊的碎成木屑。
闵友意暂时顾不上桌子,正拧着迷倒无数女子的俊眉问:“那个溪儿……真的是冰代?”
翁昙淡淡瞥了他一眼:“是。”
“也许不是呢?只是长得很像的人。”
“她是。”
“可……”
祝华流找了张椅子坐下,见闵友意纠结又,很明白他此时的感受。想当初他知道冰代失忆又成亲后,亦是相同。他笑了笑:“友意,这个溪儿不善厨不下地,每天照镜子的时间比睡觉还长,特别是,她还会拿胭脂勾脸。”停了停,再道,“你何时见过比冰代还要自恋的人?”
一语中靶,正当红心。
闵友意怔了片刻,索然叹气:“那个叫什么然的,究竟怎么回事?”
“澹台然。”翁昙并不介意记住一个人的名字。他从袖袋里摸了一小包茶叶出来,兴致勃勃洒进壶里,将扶游部众这几日收集整理的消息缓缓道来:“他是住在漆松山森林里的猎户,时不时会提些野味到城里卖,他住的地方叫澹间居,他还有个师父,自从他和溪儿成亲后,那位师父就不知去向。不过也有人从澹台然嘴里听说,他的师父学吕洞宾云游去了。据说他的师父姓木,叫什么没人知道,在漆松山上好像也住了二十多年。澹台然和遥方郡的杨家二少爷杨爵是朋友,经常到十六楼喝酒。另外,他们还有一个朋友叫阮化成,是住在郊外的猎户。”
“溪儿什么时候出现的?”
“从杨家下人那里打听到,他们是十月初八成的亲。”
“冰代是九月二十三日落的崖,照时间算,前后才半个月,澹台然既然敢与她成亲,表明她的伤势应该不会太严重。”闵友意如此估测。
“对。”翁昙微微一笑,“我把过脉,冰代的身体足够她把七佛伽蓝翻七遍都没问题。”
“那个澹台然……”闵友意眯了眯他杏花乱飞的眼,“老子倒想会会。”
叩叩!门边有人扣门,三位窟主偏头,就见闻人掌柜站在门边,谨慎提醒:“夜多窟主,我家窟主交待了,您不能打草惊蛇!”
杏花眼不雅地看向屋顶:“庸医,让冰代恢复记忆对你来说不难吧。”
“难是不难,但需要时间去刺激。”苍发的厌世窟主摆好茶盏,将冲好的茶一一点入盏内。
“那就快去刺激呀!你不是跑来这里喝茶的,庸医!”闵友意瞥了茶盏一眼,移开视线。
“我正在想怎样才能刺激到她。”翁昙瞪了他一眼。
“想到没有。”
招呼闻人掌柜进来,将一杯茶推到他手边,俊美的厌世窟主含笑:“来,试试这种茶。”待闻人掌柜受宠若惊地端起茶放到唇边,他才再度看向闵友意,“你说……冰代最喜欢什么?”
“戏。”
“现在舞台已经有了,还差几个戏子……”
闵友意双眼发亮,如玉树琼花:“我有。”
“那我们还等什么?”
“给她一出好戏。”
翁昙扬眉微晒,“冰代是祸害,所以,下药要狠。”
“先臣后君。”
夜多、厌世两位窟主相视一笑,端茶隔空一比,如饮酒酿。闻人掌柜虽然听得有点莫名其妙,但窟主就是窟主,他们高高在上又时时跳脱的思绪不是他这个小掌柜能比的,所以,他心安理得地喝着厌世窟主亲手泡的茶,静等吩咐。
一直静默的祝华流端起茶盏,掀盖放到鼻下轻嗅,“好茶。”浅尝一口,果然舌尖回甘。他惬意一笑,抬头看向窗外。
临雪时节,遥方郡上空笼起了大片浓云,阴沉,密集,压抑,怕是……雪之将至。
冬雪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前一天还是干枯的枝杆和深绿的松前,一晚簌簌,暖暖相拥,第二天推窗时,却发现天地苍穹眨目之间变了颜色,焕然一新,银装琼枝似白云加身天女织就,绝美不可方物。
不让美景当摆设,澹台然拿了小铲子推雪人。他在澹间居四角各堆了一个雪人,神态憨然。溪儿则在雪人四周踩脚印,一下方,一下圆,玩得不亦乐乎。
雪有时一下就是两三个时辰,大雪封山,足不出户,岂非索然无趣?
对于在漆松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澹台然来说,这绝对不是问题。除了粮食的充足,他早已买回许多彩纸、彩墨,加上家中集了不少竹枝,他们便趁着大雪封山的日子缩在家里剥竹枝、剪彩纸,然后做风车。因为他说呀,除夕之前一定会放晴,等到天气好了,他们就将这些风车拿到城里去买,还能赶上新年市集,一定能卖个好价钱,而且,每年的收获都不错(听起来是他的经验之谈)。
也就是说,他从秋天的猎户变成了冬天的小手工艺者。
那些彩纸彩墨色彩艳丽,有一种暖暖的喜感。反正闲来无事,她便坐在桌前折纸剪纸,和他一起做风车。
屋子里,他专心地削竹签、钻小孔,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她也一门心思摧残出正方形的小彩纸,再把它们一个一个对半剪成三角形。
厚重的窗帘挡去风雪,一盆小炭火让室内的温度暖而不滞,徐而不闷。
这种自给自足的百姓生活是很多穷苦人家都想要的吧……她拈着绿色的彩纸瞅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正无声叹气。
她注意了一下,这几天他好像有点闷闷不乐,经常坐着坐着就开始发呆,夜里半梦半醒时,感到他的下巴抵在她头上,还能听到他轻轻叹气。她曾一度以为是家里的财钱问题,可算了算账,她发现家中柴米油盐的支出额度非常小,前不久买腌肉还赚了五两银子回来,他交给她藏在床下的坛子里。
既然不是钱财问题,那……是身体问题?
她试着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却用事实证明了他的身体有多健康……好羞,闺房之事不提也罢。
以他这种天性乐观、泰山崩于前依然气定神闲喝小米粥的人来说,究竟什么大事值得他长吁短叹?
“然哥哥……”她拖着板凳坐到他身边,“一家人是不是要同甘共苦?”
“怎么了,溪儿?”他被她突然的问题吓住,以无比惊恐的眼神注视她。
她郁闷极了,“我不开心的时候,你会哄我开心,你不开心了,我也想哄你开心的。”
他松了口气,释笑:“我没有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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