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竟然直直倒下去。眼见跌倒在地,一阵夹雪凉风蓦然扑面,众人头发凌乱时,她已经被冲进来的人影接在怀。
短发锦袍,满目杏花,夜多窟主闵友意。
闵友意将她揽抱在怀,伸手拂开她额前的覆发,轻叫:“冰代?”
幽幽转眼,她睁开眼,神色清明,突然瞪圆碧眼,抬手一巴掌呼上闵友意的脸,大叫:“然哥哥!”挣脱闵友意跑到澹台然身后。
那一巴掌不重,但音质清脆,玲珑动人。
放眼江湖,能在“玉扇公子”闵友意脸上呼一巴掌的人屈指可数,她不但呼得轻而易举,还呼得轻飘飘乐悠悠,为那张俊美如琼枝的脸留下几道红痕。堪称吉光片羽,难得,难得。
闵友意:“……”
她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得缩回头,死捏着澹台然的袖子不放。
玉面铁青,短发俊公子对着院外墙角大吼:“庸医,你给老子说清楚!”
众人迟疑不定望向墙角,不知后面躲藏了什么人。墙角悉悉窣窣,须臾,跳出一只棕斑色的花猫。
“喵!”棕斑猫跑到不知何时赶来的杨爵腿边。
闵友意蓦然扣住释摩兰,提着他的衣领纵身跃上屋顶,转眼失去影踪。
一场混乱。
在杨爵的轻咳下,杨家下仆立即识相地作鸟兽散。命下人另外整理一间干净的客房,杨爵拍拍澹台然的肩,无声离开。
澹台然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从头至尾不吭一声。
隔天清晨,下仆见客房没动静,轻轻敲门,不见里面回应,便提胆试着推了推门。门没锁,下仆叫了声“澹台公子”,小心翼翼向室内瞧了一眼,这一看,大惊——床铺干净得就像没人睡过一样。
澹台然和溪儿消失了。
杨爵盯着家仆从枕头下取出的留信,沉默片刻,接过来。还算澹台然有良心,知道给他留书一封。
抽出一读,不外是谢谢他义不容辞出手相助,得友如此夫复何求之类,只提了他与溪儿将离开一段时间,去哪里却只字未露。他曾听澹台然提过,溪儿失去了一段记忆。溪儿昨天出现短暂的异常,那武功,那神情,再加上神出鬼没的短发公子,让他忍不住为澹台然的未来担忧。
然兄,你到底取了谁?
正在杨爵渺渺然感慨的时候,一道身影蝴蝶似的飞进来……杨爵很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可他没看错啊,锦袍短发的公子从檐顶上直接飞进屋子,全然不是从门阶上走进来的。
这短发公子无论容貌形气都那么夺人心目,直比雪后的玉枝琼枝,虽然昨天见过,今日再见,他仍然瞧得呆了,愣在原地不知反应。
“拿来!”短发公子不耐烦地伸出手。
杨爵不知道他要什么,不过还算良好的家教让他拱手施礼:“不知……”
短发公子对男人一向不假辞色,懒得听杨家公子废话,闪眼之间夺了留书,一目数行扫完,脸色阴晴闪烁,最后化为铁青。
好个澹台然,竟敢诱拐他饮光窟主,活得不耐烦是不是?
大袖怒拂,如苍苍草原之上的枭鸢,蝴蝶色的身影转眼消失。
杨爵愣愣盯着他站过的地方,不知是何心绪。
十六楼内院厢房。
“不见了?”从三不欺药铺赶回来的翁昙迈过门槛的第一句就是反问。
祝华流在书案上铺开宣纸,磨了墨,正点撇横折写着剑笔草书,表情一如既往,霜雪俊冷。闵友意坐在桌子上,食指中指没什么节奏感地轻敲桌面,手边是一张写了寥寥数行字的纸。
“子嗔守在外面,没看到他们出杨家。”祝华流瞥来一眼。
“会不会被杨爵藏了起来?”闵友意不抱希望地猜测。
“虚语已经调了部众,把杨家前前后后搜了个遍,没有他们的踪影。”祝华流一笔戳破他的希望。
翁昙拈起桌上的纸读了一遍,素来少思少忧的情绪终于起了波澜:“他抽筋吗?”这个“他”自然是指澹台然。
祝华流搁了笔。
闵友意跳下桌子。
翁昙将手中的纸狠狠揉成团。
三人同时低斥:“和尚!”
一切事因皆由释摩兰而起,这笔账,不是好好算就能了事的。无论如何,他们要在冰代恢复记忆前找到她,否则,以她刁钻古怪的性子,若是恢复记忆后自己发现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猎户所骗,而且他们没能及时找到她还让猎户拐走了她,后果……不堪设想啊……
三人额角神经同时一跳。
在窟里,冰代如果自认刁钻的第二把交椅,没人改坐第一。天知道她会用什么手段来折磨他们。比起庸医的毒蘑菇,比起华流的霜冷剑书、比起友意的花心泛滥,冰代的折磨会让他们更崩溃。
我尊说过,冰代是祸害。
这话太对了,冰代就是窟里的千年祸害!
七破窟的饮光窟主,纵然在自家人眼里,也是不到万不得已生死关头天崩地裂的时候,绝不沾惹的。
如今的重点就是——在他们找到冰代前,请、一定、不能、恢复、记忆!
虽然澹台然与溪儿一起消失在杨家,在擅长寻踪的扶游窟部众眼里,却也并非无迹可寻,杨家,澹间居,都可以找到蛛丝马迹。可无论他们怎样顺藤摸瓜,澹台然仿佛消失了一般。
在目睹了溪儿的安然无恙后,夜多、厌世、化地三位窟主离开遥方郡,寻人之事全权交由扶游窟。
释摩兰在闵友意手中又一次“脱逃”成功,卧龙球云剑也在混乱中不知去向。
转眼,冬至了。
回眸之间,流年潺潺,大地已覆上银装。站在巨大的山石上,送目远眺,只觉得:红炉片雪飞,佛眼莫能窥。
知道冰代活蹦乱跳、又很用力地甩了友意一巴掌后,七破窟上至尊主下至部众的脸上终于有了新年的笑意。
冰代是个爱热闹的人,所以,元宵时节,部众们已守好各城各镇的上元灯会,密切注意可疑人可疑事,可惜无果。
如今,饮光窟大事皆由侍座安和子代为处理,各环各节相应调整,外面的人倒也看不出什么。
身为近身侍女的孙子子,发誓找不到窟主绝不回家,一直在外随扶游窟部众寻人,安和子考虑到她一个女儿家在外,安危重要,便命刑家兄弟相伴保护,也好有个照应。
刑家兄弟名为刑九月、刑九日,是饮光窟主的左右侍者,素来随行前后。因两兄弟的名字合在一起是重阳日,他们又被窟主戏称为“菊花侍者”。窟主落崖后,两兄弟一直陷在自责的泥潭里,若不是夜多窟主调他们去追踪释摩兰,只怕饮光窟此后就多了两尊面无表情的门神。为了避免其他部众的心情被刑家兄弟影响,安和子决定把他们扔到窟外一段时间……是去保护孙子子兼寻找窟主。
也多亏了安和子的“扔人”决定,还真让他们给找到了蛛丝马迹。
距离龙抬头(二月二)还有七日的样子,刑家兄弟和孙子子一直在遥方郡四周城镇寻查,步入临湘镇后,无意中发现了一对可疑人,但最初,他们是被一个戏班子吸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