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花明的时候才会提,能被孙抚芳认可比被皇帝认可更让他重视,那心情用心花怒放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会不会吓到她?”可是,他还是怕私定终身之事会让孙抚芳震怒,生气不可怕,怕的是让她的病情加重。
“母妃爱我,她会认可我的选择。”李凰熙的手指伸开与他的大掌十指紧扣,她不想一直瞒着母亲。
梁晏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遂点了点头。
内室的门拉开了,外头值夜的姜嬷嬷与夏荷听到声响忙起身过来侍候,姜嬷嬷最先点亮了烛台,看到李凰熙时正想要问候几句,哪会想到居然看到公主身后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惊得手中的烛台迅速地掉到地上。“公主,这……这人是怎么来的……”
夏荷见怪不怪了,虽然心中也有疑问,但是一看清楚那人是梁晏后,她就镇定地把烛台再度点亮了,伸手扶住可怜被吓到的姜嬷嬷。
“嬷嬷无须见怪。”李凰熙微笑道,“以前是我不好一直在这事上瞒着嬷嬷,我与他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关系。”看出来姜嬷嬷在震惊过后有话想问,她忙打了个手势,“嬷嬷先别问,把外头的仆妇支开,然后让阿三将梧桐院通往正院的路上的人都遣走,今夜不留人值夜,我要去正院向母妃禀告此事。”
梁晏看到她说这话时眼睛一亮,心里顿时化做绕指柔,虽一句话没说,但与她十指交叉的手握得更紧。
姜嬷嬷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转头再看了看没有任何反应的夏荷,心里一沉,公主出京的那一年多里面只有夏荷侍候,看来这妮子瞒了她不少事,事后要好好地审问一通才行。
夏荷看到姜嬷嬷阴沉的目光,头不自禁地缩了缩。
好一会儿,姜嬷嬷才应声出去准备。
在走出温暖的屋子之时,梁晏将她身上的氅衣紧了紧,拉着她的手两人漫步在冬夜的月光中,这一路不长,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李凰熙笑意盈盈,梁晏却有几分紧张之情,毕竟是第一次以未来女婿的身份去见丈母娘,少不得有几分忐忑之情。
李凰熙很不厚道地“噗哧”一声笑了,“不用那么紧张,我母妃又不会吃了你。”
梁晏斜睨她一眼,这没良心的丫头居然拿他来取乐,真是,唉,不知道拿什么话来说她,他对她越重视,自然就紧张。
正院已经在眼前了,姜嬷嬷亲自守着,事关公主的闺誉,她不能不高度戒备,不过那眼神落在梁晏的身上都黯了黯,果然长得太过漂亮的男人也是祸水,一想到这两人的身份,她就头疼。
许嬷嬷侍候孙抚芳起身,孙抚芳原本睡得也不安宁,听到姜嬷嬷的禀报后,神情更是严肃,穿好正装让人将炭盆烧得更旺些,然后就是随意地梳了一个发髻,由许嬷嬷扶着到外头坐好。
李凰熙拉着梁晏进来的时候,孙抚芳瘦削的脸庞上没有半点血色,眼神更是犀利地落在后面的梁晏身上,姿态优雅,玉树临风,少有女儿家不爱的。在湖州那年就觉得这个男子漂亮得过了份,但从未想过居然会勾引她涉世未深的女儿,思及此,脸色更黑了几分。
“半夜三更,表弟到我忠王府有何贵干?”她没等女儿说话,已是质问出声。
梁晏没有意外孙抚芳会不给他好脸色,只是这声表弟真够膈应人的,一开始就说明两人身份的差异给他一个下马威。
“深夜来妨是梁晏冒昧,只是今儿个是凰熙的生辰,我欢喜她自然想要给她庆祝。”他温和地道。
李凰熙笑了笑,“母妃,您这是做甚?”拉着梁晏上前一道跪了下来,“母妃,女儿欢喜他,女儿也知道此事瞒着您是女儿的不是,这点请您原谅。”松开梁晏的手,她膝跪上前抱住孙抚芳的小腿,将头枕在她的大腿上,“母妃,女儿不是一时冲动,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选择。”
在女儿说她欢喜眼前的男子时,孙抚芳的心说不震惊是骗人的,在记忆里从湖州那个夏天开始女儿变得比她还坚强,比她还要冷静,所做的事儿比她还要滴水不漏,但是像这样感性的事情她却是头一回做。
她的目光又落在梁晏的身上,眼里有着探究,遇人不淑的话一生都会很凄凉的,她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当初众星拱月中偏选了一个没有担当的男子为夫,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
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就像儿时那般,怎么摸也摸不够,“凰熙,无论你做了什么,母妃永远也不会责怪你,只是婚姻大事不能马虎。”这是她的经验谈,“他是你的表叔,一时被激情冲昏头了母妃能理解,只是这不能见光的感情,你让母妃如何不担心?你与他之间隔了不止一重山……”
梁晏听着孙抚芳略带焦虑的声音,不可否认孙抚芳是一个极好的母亲,没有大骂出口,那信任的表情做不得半分假,那否定的话语也是一个母亲最大的担忧,他不但不会恼,反而觉得李凰熙能有这样的母亲是幸运。
“伯母放心,我不会让凰熙委屈地跟了我,总有一天我与她能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其实我与凰熙没有半分血缘关系,我乃梁家养子。”他抬头直视孙抚芳。
对于孙抚芳的称呼,用王妃过于正式生疏,用表嫂更是不当,他最后只能唤一声伯母最为尊重。不过一些涉及到朝堂的事情他不能多说,这不是孙抚芳的世界里面应该了解的东西。
孙抚芳再度惊讶起来,梁晏的身世是她万万想不到的,急忙看向女儿,“你也知道?”
“嗯,此事我已经向皇叔报备过。”李凰熙没有半分隐瞒。
连皇帝都知道,孙抚芳顿时有抚额的冲动,这两个人该有多大胆,这样的私情都敢嚷到皇帝的面前。只是皇帝的认可不代表她的,不能对她女儿好的人是不能得到她的半分认可,于是她道:“我不管你有怎样的身世,我只知道若你不是真心待我女儿好,那我就是死也要阻止你们……”
“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伯母,我愿用我的生命发誓,终我一生不会让凰熙受到半分委屈,这一辈子只娶她一人为妻,永世也只会要她一个女人,如我做不到,那就让我永世都堕阿鼻地狱受尽红莲业火的炙烤。”梁晏掷地有声地道。
这话是很对孙抚芳的胃口,她因为李盛基与梁兰鸢的私情而病倒,说明她更看重身为女人的幸福。
天上突然响起了一个冬雷,让屋子里的人都差点跳了起来,惟有梁晏仍用温柔的目光看向李凰熙。
孙抚芳抚了抚心口,没再听到冬雷声,目光方才看向梁晏,似乎那一个惊雷让她突然对于这年轻人的誓言相信了几分,开始用丈母娘的眼光来审视梁晏,有一个这样俊俏的女婿似乎也是好事。想到自己的病,她的眼神更柔和了,如果自己不能真陪女儿到成婚之时,能知道她一生有可靠的人相依,即使到了黄泉也能安心吧,这一刻,她开始真正理解杜语乔的母亲吴氏的想法。
终究她比吴氏幸运,不是吗?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梁晏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孙抚芳看来已经完全认可他了,脸上的笑意也开始随心了许多。
孙抚芳伸手扶起女儿,然后示意许嬷嬷上前扶住她走向梁晏,忍住发晕的头,蹲下来亲手扶起梁晏,抓着女儿的手放到他的大掌里,“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兑现你的诺言,一辈子对我的女儿好,这是一个母亲对你的要求。”
梁晏紧紧地握住李凰熙的手,认真道:“我会的。”
孙抚芳这才满意地点了一下头。
“母妃,谢谢您。”李凰熙难掩哽咽地道,上前紧紧地抱住她,这个怀抱永远温暖如初。
这一夜的开诚布公,让好几个当事人都松了一口气,总不用为这件事藏着掖着,孙抚芳更像是了了一桩心事,心情轻松了许多,病情看来反而有所起色,这是李凰熙预料不到的,不过却足以让她喜笑颜开。
在宫里侍候隆禧太后的时候,她的脚步子也轻了许多,即使这老祖母的脾气坏了许多,她也能从容应对。
钟满之的伤势其实到今天仍没有痊愈,外表看来已经没有事了,只是时常咳嗽,可见当时梁晏应是打断了他的肋骨,让其伤到肺部,在隆禧太后的面前佯装无事,拼命忍着发痒的喉咙。
因而看李凰熙处处不顺眼,一如现在,他阴深地在李凰熙的必经之路挡住了她身前的光线。
“还不让开?莫非打得你还不够?”李凰熙冷笑道。
“哼,我不会怕了你,长乐公主,你与梁晏的关系别以为永远能瞒得了别人,哼,总有一天我会让太后娘娘知晓的,你等着瞧。”钟满之恶声道,梁晏若与她没有见不得光的关系,他愿意把他的头砍下来当凳子坐,这是以他男人的角度看问题得出来的结论。
李凰熙更是用睥睨的眼光看他,“一个跳梁小丑真当自己是人物了,也不知羞。”接着冷喝一声,“还不让开?误了皇祖母用药,我看你担不担当得起?”
两人互不相让地看着对方,最终还是钟满之的气场没有她强大,避让到一旁让她通过。阴毒的目光落在前方那纤细的身影上,他就不信找不到整治她的机会,本来想在隆禧太后的药里做手脚,可恨的是那丫头看得很紧,慈宁宫人手又有变,他连药煲的边儿都摸不着。
他也曾试过在隆禧太后的面前告状说公主私下里勾引他,哪知那个死老太婆才刚好了些的手一把攥紧他的下巴,冷睇着他道:“满之啊,哀家观你还不如凰熙那丫头长得好,甚至连哀家家中的侄儿也比不上,凰熙那丫头眼角比天高,哀家没瞎,岂会看不出来她对你是否有意?”还将他的下巴捏得更痛,警告道:“哀家只是看你长得像他才会放在身边,他是谦谦君子,你若做小人坏了他的形象,哀家必定要你的小命,记住了,以后不要随便乱说这样的话。”
他他他,又是她那个初恋情人,他早就派人去查清楚了,什么谦谦君子,妻妾加起来都有十数人之多了,最后更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想来也是色中饿鬼,这老太婆人越老越糊涂。
其实钟满之哪知道隆禧太后爱的并不是真实中的那个人,而是少女时期产生的朦胧爱意,当时将其寄托在家中隔壁的初长成的美少年身上。少女娇羞地躲在自家的墙壁梯子上偷偷地看着隔壁美少年读书颂经,那会儿少年没有受到尘世的污染仍是一颗美玉,少女的芳心就是那样“噗噗”地跳个不停。
隆禧太后渐渐能起床了,可以出去晒晒暖阳,这次又从鬼门关逃了回来,太后看来不若往昔那般拼命,反倒是允诺将一些不必要的奏折交由李凰熙自行处置。
梁晏看到这样的情景,心中开始有所计较了,目光不善地看向钟满之,常看得后者脊背生寒。
钟满之等到十二月也没有见到梁晏有所行动,心中渐渐放宽了,伤也养得七七八八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近女人的身,他忍不住开始蠢蠢欲动,反正隆禧太后身体刚有起色,没有那方面的需求,他也乐得不用面对那令他作呕的鹤皮。
与狐朋狗友一道吃酒时,最爱说哪家的贞家烈妇最难攻下,他也跟着起哄,只是不敢做得太出格怕隆禧太后知晓,私下里却在想着如何能一亲芳泽又不用惊动隆禧太后。
李凰熙在隔壁的包厢里面听着另一边的淫声浪语,不禁撇撇嘴道:“真够恶心的,话说真有女人会上这群人的当?”
梁晏不让她再听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拉着她坐到八仙桌旁,给她挟了一些菜,“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别以为在你面前派头十足的贵夫人就没有肮脏的一面,只是知情人都心照不宣罢了。”
这是建京上流社会流在沟渠里的事情,闺阁少女们了解得少而已,只是一旦嫁为人妇,就会成为这样的沟渠老鼠的最爱。
李凰熙不禁咋舌,前世的她只对萧荇爱得要生要死,加之又是公主的身份,自然没人敢去勾引她,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也在情理当中,这么一想她释然了,“那我就等着看这只老鼠最后能钻到哪里去?”
梁晏自是笑了笑,又喂了她吃了好几口菜。
与北魏胶着的战事因冬季而停摆,李凰熙也借此上书了一份伐北魏策,这是她研究北魏战事得出来的结果,从如何利用绮春楼的蝶丝来使用反间计,到最后战事应如何运作都有详细的论述,隆禧太后与皇帝看了后,眼里都有光芒在闪,看向李凰熙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
毕竟她连内奸都设想得到,蝶丝那条线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但这没有关系,只要运用得当一样可以迷惑北魏的人。
果不出李凰熙所料,梁博森得到的消息虽然不是最准确的,但他还是卖了一个人情给完颜雄,告诉他蝶丝的身份已暴露,传回去的消息有误。
秦衍寒从边关给李凰熙传来了秘信,李凰熙看后思索了几天,最后更是与梁晏商议后再给他回信,让他按梁博森的要求去执行,正好可以迷惑住他。
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李凰熙还来不及庆幸一番,又出现了脱离掌控的事情发生。
这日,孙抚芳被隆禧太后唤进宫里,那时刻李凰熙正在皇帝的寝宫与其相商,没多时,就接到了皇帝安插在慈宁宫的眼线回来密报,忠王妃在慈宁宫里晕倒了。
李凰熙闻言哪还坐得住?急忙赶去慈宁宫,给母妃诊病的太医跟她说过王妃的病不能受到刺激,而且要痊愈不容易,只求不恶化兴许还能有半年光阴。
她急切地奔进偏殿的内室时,太医已经在诊脉了,隆禧太后被人扶着坐在圆椅内,而梁兰鸢就站在她的身边,一看到她即冷哼一声。
李凰熙没有看向她,连向隆禧太后行礼也忘记了,一把拉住那诊病的太医,“我母妃如何了?”
太医看了眼隆禧太后,随即道:“王妃的病情急转直下,怕是活不过开春了。”
“什么?”这道声音是隆禧太后与李凰熙共同发出的。
李凰熙看了眼皇祖母,心里满是厌恶,忍不住上前质问,“皇祖母,臣孙斗胆问一句,您就那么恨我母妃,一定要她死吗?明知她见不得梁兰鸢,您就非逼她见不可,我母妃的身子不好,能熬过的时间不多了,您就不能让她剩下的日子里活得安宁自在一些吗?”最后的话已经是吼出来的。
隆禧太后从未见过如此盛怒中的李凰熙,心里是又惊又怒,“你现在是对谁说话呢?”
“皇祖母不用拿出太后的派头来说话,我现在是以您的孙女身份在说话,您没听错。”李凰熙冷声道。
隆禧太后没想到李凰熙也有这一面,此刻的她看起来像个刺猬一般,眼睛瞥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孙抚芳,到底仍是母女,遂语气淡然道:“别一副哀家逼死你母后的表情,哀家也没有说什么过份的话,兰鸢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