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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曙光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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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兰鸢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恨李凰熙,双眼狠狠地瞪着她带着嘲笑的眼睛,手紧紧地攥着青色小轿的轿帘,仿佛将它当成了对面那个可恶的女人般狠狠地卷着,用尽全身的力气。

    轿子沿途返回?

    这一句话有多恶毒,只要是个女人都明白,若她真这样做,从明天开始,不,是从这个晚上开始她梁兰鸢将名誉丧尽,连堂也没有拜就被夫家驱逐,这大齐也将没有她的活路。

    喜婆左右为难地看了看相峙不下的双方,想要上前劝那个公主让一步,但看到她冰冷的眼睛,她就不敢上前,回头看了看新娘子因为痛恨扭曲的表情,那脚就在原地生根,得,这两人她一个也惹不起,还是在旁边看着吧。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梁府的送嫁嬷嬷着急地道,“要不赶紧让人回去请相爷来做主,岂能任他人如此羞辱?”

    李凰熙嘴角含笑地看着梁兰鸢纠结的表情,她越是忿愤难解,她就越痛快,那种因母亲逝去而生生剥离的痛苦就会减轻一分,“若误了吉时,本公主可以担保,梁小姐往后别指望有机会再进我忠王府,梁小姐三思。”

    梁兰鸢的眼睛一眯,李凰熙是个说得到必做得出的人,这个套设得巧妙,走正门进府是违制,她是妾走小门进已是夫家天大的恩惠了,按礼是要走后门才行,她这青色小轿一退,到哪儿让人评理也说不过去的,只会道她持着相府千金的名头非要逾礼不懂规矩。

    李凰熙好正以暇地等着梁兰鸢做决定,无论是进还是退梁兰鸢都会痛苦万分,那个前世最后在她面前猖狂笑着的继母野心之大那是不容置疑的,为了这份野心,她倒要看看她能“忍辱负重”到何等地步?

    时间快速流去,除了忠王府的人如看戏一般,梁府送嫁的人群已经焦虑不安了,梁兰鸢的决定也牵扯着他们的命运。

    “小姐?”心腹侍女谨慎地催促了一句。

    梁兰鸢方才咬紧牙根道:“走小门进。”

    心腹侍女得了命令,手一挥,青色小轿抬了起来往忠王府的小门而去。

    李凰熙冷冷地看着这顶青色小轿艰难地从低矮的小门进来,轿夫要先进来,抬轿时要紧贴地面走,不然进不来,期间因为轿夫的受力不均,轿子重重地颠簸起来,梁兰鸢在里面东倒西歪,身子碰撞在轿壁上吃痛发出闷哼声。

    九姨娘与沈姨娘两人不厚道地取笑出声,这小门可是公主特意吩咐人为了这婚礼改的,当时大家还在猜疑,忠王府的大门高大威猛,这小门改得这么窄小与大门根本不搭配,现在看到梁兰鸢吃苦头,顿时又觉得这小门改得妙。

    “吉时要开始了,沈姨娘,将我母妃的牌位送回祠堂去。”李凰熙吩咐道,眼睛留恋地看着那一块写着母妃名讳的牌子,心中忍不住又痛了起来。

    几经艰难,梁兰鸢总算进了忠王府,被人扶出青色小轿的时候,她匆忙一瞄,忠王府里仍旧挂着白灯笼,半点喜色也没有,她的拳头就紧握。

    就因为是做妾,姑母也不好前来给她撑腰,好,她忍,想通后她由喜娘背着进了喜堂准备拜堂。

    哪知拜堂也不能顺利,听到公鸡咯咯叫的声音,此时已是夫妻交拜了,她瞪大眼睛掀起粉红色的喜帕看去,居然是一只公鸡,颤着手指指着她朝李凰熙道:“公主,这是何意?王爷呢?”

    “父王昨儿夜里思念母妃,心中郁闷难疏,写了一篇诔文悼念母妃,仅着薄衣连夜烧给我母妃,今儿个就发起了高烧,没有办法之下,本公主只好这样做,梁姨娘可要迁就一下,莫误了吉时。”李凰熙坐在椅子里漫不经心地道,眼角却是微掀看向梁兰鸢变青的脸孔,遂心情大好。

    梁姨娘三个字让梁兰鸢恨得不行,曾几何时她沦落到需要如此的称呼?尤其看到对方脸上畅意的笑容,真恨不得上去几爪子将她的笑容抓碎。

    “我们家小姐哪能叫姨娘,要称也得称一声夫人。”陪嫁的心腹侍女站出来讨理道,“这要是传回梁府,老爷与夫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小姐不方便说的话她来说,这个侍女跟随梁兰鸢很久了,一直对她忠心耿耿,所以她看向忠王府的目光是又冰冷又忿恨。

    李凰熙的目光又似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站在她身边的姜嬷嬷却是突然出列,举起厚重的巴掌朝那多嘴的心腹侍女狠狠地扇下去,清脆的巴掌声在这间喜堂里格外的响亮。

    “李凰熙,你!”梁兰鸢一把扯下粉红喜帕指着她道。

    “主子说话没有下人插嘴的道理,这是忠王府的规矩,老奴这是在教梁姨娘的下人懂规矩,姨娘不必感谢老奴的教导,这都是我家公主的好意。”姜嬷嬷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然后转头朝李凰熙福了福又退到她身后。

    梁兰鸢突然觉得懊悔,她以前怎么会以为李凰熙性情温和没主见呢,怎么会傻得让萧荇去勾引她呢,这分明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还是那种明明是她欺人太甚偏又在礼法上站得住的脚让人挑不出刺来。她才不过进了忠王府这么一会儿,又是与公鸡拜堂,又是侍女被打,她根本就不想给她半分脸面。

    急火攻心,梁兰鸢的脸色极其难看,偏偏这时候微凸的肚子痛了起来,她的身子颤抖着,一旁的侍女顾不上脸疼赶紧扶住她。

    李凰熙似看不到她难看的脸色,“我忠王府的妾侍一向最安份,梁姨娘往后要好好地向她们学习为妾之道,不得有半点疏忽,知道吗?不然可是要家法侍候的。”手搭着夏荷的手背起身,“堂也拜了,这礼也算成了,都散了吧。”

    “恭送公主。”在场的姨娘与下人都屈膝相送,惟有梁兰鸢及她梁府之人仍站着。

    走了才两步的李凰熙猛地回头看向梁府诸人,眼一眯道:“姜嬷嬷,看来有人还是不懂规矩,你去教教这一群不知尊卑的奴婢。”

    姜嬷嬷应声板着脸走过去。

    “你敢?她们是我梁府的奴婢,不是你们忠王府的下人。”梁兰鸢怒喝,眼睛直直地与李凰熙对视,半分不让。

    姜嬷嬷看她一眼,然后拍拍手掌朝进来的忠王府侍卫统领胡汉三道:“将这群侍女都赶走,不是忠王府的人那就无须留下。”

    胡汉三拱了拱手,马贼出身的他朝那些个白了脸色的侍女看了一眼,嘴角一勾,当即毫不留情地上前一手一个,而他的手下也如法炮制。

    “小姐……”侍女们哪里经过如此阵仗,忙哭着道。

    “放下她们,放下她们……”梁兰鸢一手抱着突然生痛的肚子,一手拉着自己忠心的侍女,“李凰熙,你就不怕我将这一切闹到姑母的面前吗?我毕竟已是你父王的妾室,就是你的庶母,礼法有这样教你行事的吗?”

    李凰熙一副无畏的样子道,“你尽管向皇祖母禀报,我还怕你藏着掖着呢,那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多无趣啊。”嘴角讥嘲地一撇,“依礼姨娘不过是半个主子,我不但是王府的嫡女,还是大齐的长乐公主,你不过是个没有半分诰命在身的妇人,于礼于家你都没有站着的资格。”

    她的手指向那些个哭花了脸的侍女,“若你不承认她们忠王府的人,那就无权留下,我自会另派侍女给你。”眼一沉,“若是要留就得守我忠王府的规矩,半分差迟也不能有。”

    冷冷的声音提高起来,听得喜堂里面的人都微微颤抖,一些原本对李凰熙还有异心的姨娘们至此都歇下心思了,王妃去了,公主比以往更强硬,更不能招惹。

    今晚梁兰鸢不知道自己输了几个回合,她的身子虽仍站在当地,但却如风中的柳叶般摇摆不停。

    梁府陪嫁的人都是谢夫人尽心尽力挑出来的,是将来要助梁兰鸢在忠王府更好行走的帮手,她们对视一眼,知道现在不能与李凰熙硬碰硬,遂挣扎落地均跪了下来,“是奴婢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公主万勿责怪。”

    梁兰鸢站在那儿如没有听闻一般,只是没有血色的脸出卖了她。

    “都起来吧,这才对嘛,别把忠王府当成了行事没有章法的梁府。”李凰熙似宽宏大量地道,目光落在梁兰鸢身上,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落魄的梁兰鸢,脸上的讥笑更盛,“梁姨娘,念在你今儿个初进府,本公主就不与你计较,记住,错只能犯一次,希望明儿再见面时你已学懂了规矩,不然……”阴沉一笑,搭着夏荷的手背转身出去。

    她一走,其他的姨娘们都起身,目光讥嘲地看了梁兰鸢一眼,然后随着自己生的庶女一一离开,顿时,偌大的喜堂凄冷起来。

    半晌,梁兰鸢的身上才有了些许力气,由人扶着到分给她的院子去安歇。

    原本她以为今夜李凰熙整她都会到此为止,哪知道等她亲眼看到那只有三间房的院子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小小的院子只有三间房,父母给她的大批嫁妆搁不下只能暂时搁在院子里,这还是小事,她带来的陪嫁不少,这三间屋子哪能安置完?

    “小姐,这忠王府是打算欺我们到底,这哪是给小姐住的,连我们梁府有头有脸的下人也住得比这好。”心腹侍女握拳恨道。

    梁兰鸢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乱糟糟的,身体又不舒服,此时只能忍下这口气,“先别说了,你们进去收拾一下先安歇吧。”

    “小姐?”心腹侍女闻言都心酸得要哭出来。

    梁兰鸢却是如阴冷的蛇般将身子暂时盘起来,低吼一声,“按我说的去做。”

    梧桐院,李凰熙沐浴出来正坐在菱花镜里梳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她怎么样了?”

    打探了消息回来的夏风道:“梁姨娘没有再发飚,而是安安静静的就住了进去……”

    镜子里的李凰熙挑了挑眉,忍了?她嘴角微微一笑,“那也不坏,来日方长。”

    梁兰鸢的新婚之夜没有新郎的到来,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凄清地独卧,这个信号忠王府的人都第一时间收到,那就是新来的梁姨娘尽管身份最高,却不得主子喜爱。

    忍下怒火给孙抚芳的牌位上茶,这代表着梁兰鸢的妾室生涯开始了。

    即使梁兰鸢学会了夹着尾巴低调行事,无奈女人多的后院是没有安宁的,那些个姨娘轮番上阵搅得梁兰鸢没有一刻好日子过,再加上那个小世子似乎卯足了劲儿找她麻烦,无论是吃的还是出行随时都会有意外在等她。

    为此她去找忠王哭诉,却被告知病体未愈,太医说不能踏足内院。她又恨恨地咬牙找执中馈之责的杜语乔,责问她如何打理府邸的。

    哪知杜语乔却道:“奇了,怎么就你梁姨娘最多事?再说你说的事都是捕风捉影没个实证,你让我如何信,如何处理?公主说过姨娘们要一视同仁,别人都过得好好的,偏你就娇气过不得?”

    “你!”梁兰鸢气怒地摔帘出去,那些事情都是她自己一方人看到的,对方不认,她光凭两片唇哪能斗得过她们一群人?

    三朝回门,梁兰鸢消瘦了许多,梁博森只是看了一眼,提点了一句,“小心你的肚子。”

    谢夫人却是心痛不已,当即就与女儿一状告到了隆禧太后的面前。

    隆禧太后震怒,好歹是她的侄女儿,这样任人欺负那就是不将她放在眼里,当即宣李盛基父女及杜语乔进宫回话。

    李凰熙扶着看起来身体不佳的李盛基进了慈宁宫,隆禧太后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那病容看起来做不得假,当初听到儿子生病她还以为是骗她的,如今看来是真的。

    “听说你没有进兰鸢的屋?”她道。

    “儿子都病成这样了,母后还不放过儿子?是想儿子死在女人的肚皮上才甘心吗?”李盛基咳了咳道。

    隆禧太后顿时哑口了,在她心里毕竟还是儿子第一,目光看向李凰熙,阴深地道,“听说你不停地想法子折磨你庶母?”

    “臣孙的庶母不少,她们可没有一个说臣孙折磨她们。”李凰熙皱眉道,目光移到梁兰鸢的身上,“皇祖母,您就算偏心也要偏得有道理,臣孙事事依足礼法行事,不敢有所偏颇,又有哪样不对?”眼睛红了红,“偏表姑这庶母还要给臣孙抹黑,到处说我忠王府的坏话,臣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可好,又把是非搬到皇祖母面前,臣孙那个冤啊。”

    梁兰鸢那个气结,“公主不用在这儿喊冤,你在府里处处针对我,三岁孩童都知道,在我前行的路上放了滑石粉,在我的吃食里面放巴豆,在我的衣物里面放虫子,还给我安排了那么一个小院,这些难道也是我冤枉你?”

    “那就奇了怪了,像梁姨娘你这么个说法,怎么你还好好地站在这儿?”李凰熙睁大眼睛道,目光在她的肚子上瞄了瞄,一副梁兰鸢造谣生事的样子。

    梁姨娘这三字称呼连隆禧太后也觉得刺耳,目光锐利地看了眼李凰熙,脸色沉了下来,这个丫头是当真一点脸面也不给她这祖母,重咳几声,看到孙女儿收声不语,这才看向杜语乔,“身为忠王府执中馈之责的儿媳妇,发生这样的事你应当自责,依哀家看,还是分府吧。”

    李凰熙瞬间抬头看向隆禧太后,分府?又瞄了一眼梁兰鸢眼里的得意,嘴角冷冷一笑,这倒是个不错的计谋,让大哥李茴分府出去,忠王府又没有主母主事,李芫这世子年纪尚小未能娶妻,而梁兰鸢是众妾室当中出身最好的,隆禧太后下道旨意,这中馈之责落在她的手上是顺理成章的。

    挟着隆禧太后之威,再整顿忠王府,把整个府邸的人都变成她的人,到那时她能就找回场子,想得倒是开胃。

    杜语乔此时微抬头恭敬地道:“梁姨娘所提之事都只是她一面之词,没根没据的,谁个能当真?再说婆母刚刚仙逝就分府而过,落在世人的眼里岂不是说公爹持家无方,臣孙媳妇以为有损公爹的威名,还望太后娘娘三思。”

    “母后您这是要让儿子沦为世人的笑柄吗?”李盛基痛声道,“皇上前儿咯血了,儿子怕也要步他的后尘,这世上就再无儿子给母后尽孝。”说完,咳得面红耳赤。

    李凰熙赶紧当孝女地给李盛基拍背,“为了一个妾室,皇祖母当真不念母子,祖孙之情?甘愿被天下人指责?”转头直视隆禧太后,“因为这事情已经逼死了臣孙的母亲,现在连臣孙的父亲您也不放过吗?”

    隆禧太后被李凰熙连声的质问,脸色涨红起来,颤着手指了着她道:“你!”

    “凰熙还不跪下向您皇祖母认错。”皇帝板着脸进来。

    李凰熙闻言,听令地跪下,“臣孙说话直,皇祖母勿怪。”

    隆禧太后浑浊的两眼紧盯在李凰熙的身上不放,这孙女儿越来越让她忌惮与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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