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
“母后,儿臣观之,凰熙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毕竟是三哥的家务事,闹到您这儿就已经过了,依儿臣之见,不如交给三哥自行处置即可。”皇帝温和道。
梁兰鸢咬紧下唇,她现在过的日子用地狱来形容也不为过,皇帝这一言又将她之前的努力化为飞灰,好一个家务事就想让她哑口,简直是痴心妄想,拉了拉姑母的衣袖,“姑母?除了您再没有人能为兰鸢出头做主了……”
跟着皇帝进来的梁晏却道:“太后娘娘,其实这不过是忠王的家事,插手过多还是有损梁府的声誉,有哪家出嫁的女儿为了丁点小事找娘家出头的?传出去还不是徒惹笑话?依臣侄之见,不若就此罢了。”
吃里扒外的东西,梁兰鸢怒视梁晏,看到他仍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真想当场拆穿他的身份,揭下他的假面具,只是父亲的告诫她仍没有忘,只能将火气压在心底。
谢夫人不悦地看向梁晏,他现在来说这一番话,莫非是丈夫的意思?
不光她是这样想的,隆禧太后也想到了梁博森,弟弟这说法倒是合理,她确实不适宜管得过多过宽。
一直低头的李凰熙抬眼看向一旁的梁晏,自母妃逝后那一次吊唁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见到他,依然是那副清雅的面容,只是眼底有着深深的无奈,似要淹没了她,那颗麻木的心一痛,她几欲喘不过气来,最后却是头转向一边避开了他看过来的目光。
又是这样,梁晏握紧手中的拳头,要到何时她才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这段时间等得越久他就越不耐烦,她不但是在自虐,也是在虐他以及她身边每一个关爱她的人。
两人之间微秒的关系却被一旁的杜语乔察觉了,她的心里一震,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两人不会是她想的那种关系吧?顿时她觉得心头一重,表情严肃起来。
好在梁兰鸢的焦点在隆禧太后身上,遂没有发觉那点儿女私情,她想要姑母再助她一把之力,哪知隆禧太后道:“兰鸢毕竟是有身子的人,安胎要紧,你回去后就自己开伙吧。”这等于是在保梁兰鸢肚子里的胎儿。
在场的人都听得明白,李凰熙斜睨了一眼那隆起的肚子,鼻子微微一哼。
在离开慈宁宫之后,梁兰鸢拦住梁晏,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晏,我们梁家对你虽没有生育之恩,但也有养育之情吧,你就看着兰鸢在忠王府里面受人欺负?”谢夫人责备道。
梁晏道:“与其把精力放在这些内宅争斗当中,兰鸢还是先保住肚子里的胎儿再说,有了子嗣在手要斗也会更有底气。”
梁兰鸢狐疑地看着他,他有这么好心提点自己?只是他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她,与其把精力放在与那些个贱人相斗,还不如用来保胎,若生下的是儿子那就连李盛基也要让她三分。
谢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安抚她,梁晏说得在理,她在内宅里斗了一辈子,那些个手段岂会不知?看来是时候给女儿多安插些人手使用,有子才能万事足。
梁晏仍是那般万事不挂心地微笑着,眼底却是讽刺的,现在下死力气地去防,将来真出事了那也难找到借口,瞄了她的肚子一眼,冷笑了一声。
李凰熙却被叫到皇帝的寝宫去,皇帝开门见山地问她最近与梁晏是不是闹矛盾了?
她猛然看向皇叔,没想到他会提这个问题,抿着唇遂摇了摇头,“我与他一切安好,皇叔放心。”
皇帝叹道:“凰熙,皇叔是关心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但瘦了人更尖锐了,皇叔一向是把你当女儿看待的。”
李凰熙的心中一阵感动,这样慈父般的眼睛让她不容拒绝,“侄女儿知道,只是……”她现在真没有那个心情去儿女情长,只要没事可干,眼睛一闭她就会想到母妃,那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着她,让她无法脱身,因而时常都绷紧神经,不让任何一个人靠近她的心。
皇帝轻拍她的肩,“别把自己逼狠了。”同样是丧母之痛,明福很快就恢复过来,偏一向聪明的侄女儿这回却钻了牛角尖,他在一旁看着又怎会不心痛?“与北魏的战事进行得很顺利,萧太尉上奏再过一段日子就能完成合围之势,歼灭北魏的有生力量收复失地在即,朕心甚是安慰。”
说到这些,皇帝难掩脸上的喜色,这一仗下来,北魏会伤到元气,搞不好会让他们大齐的边界线北移,想来就心情大好。
李凰熙的脸上也浮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只怕北魏的那个完颜主帅也不会料到梁博森这回帮了倒忙,“即使如此也请皇叔让萧太尉不要掉以轻心,等此仗尘埃落定,就要将绮春楼一网打尽,绝不能让它再盘桓在大齐的心脏地带。”此时她的眼中一狠,放那蝶丝姑娘逍遥久矣,再不收拾就说不过去了。
皇帝欣慰地点点头,似想到什么,“你真的主张让文征远出任这一届春闱的主考官?若不是那贱人,他已是明福的驸马。”
李凰熙笑道:“正正因为他就要成为堂姐的驸马,皇叔一向不放心堂妹,凭着这一届春闱,文远征就会在朝中有一定的人脉,中举之人终要称他一声恩师,将来成为驸马不能过问政事,但在朝中仍有一定的影响力,这于堂妹而言不是坏事。”
皇帝的犹豫在李凰熙的解说下烟消云散,女儿的终身是他最担忧的,现在李凰熙所说的完全打动了他的心,“凰熙,不愧是朕看中的人,这次朕会说服母后启用文远征。”他势在必得地道。
李凰熙只是笑了笑,很快就告退出来。
在门外意外遇到了明福公主,对视一眼,即使现在同病相怜,但也没能令两人放下芥蒂接纳彼此。
御花园内,明福公主看着李凰熙,嘴角讥嘲一勾,“没想到我们也有相似的一天。”顿了顿,“李凰熙,你听好,我的事你别插手,那个文远征我并不喜他,就算全天下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看上他。”
李凰熙看着眼前的繁花似锦,随意摘下一朵闻了闻,“堂姐你也别自作多情,你的婚事我不感兴趣也不想插手,所以你要嫁何人与我并不相干。”眼角瞟向她同样消瘦的脸庞。
明福公主微昂头看着她,玉手却将最近身边的花儿狠狠一揉,“李凰熙,你别得意。告诉我,我母后怎么死的?”
“无可奉告。”李凰熙冷冷地留下这四个字即转身离去。
明福公主美丽的面容扭曲起来,一直以来无论她怎么问,都没有一个人告诉她母后的死因,苏嬷嬷等近侍也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这成了她心中一个不解之谜,“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她冲着那离去的背影狂吼了一句。
李凰熙只是挥挥手,“随你。”
这二字随春风送到明福公主的耳里,只气得她花容扭曲。
忠王府的秘阁里,李凰熙跟在父亲的身后走进去,里面的人听到声响都起身相迎,能来这儿的人都是忠王府的人,悉数都为朝廷大臣,如隆禧太后所言,忠王府的有生力量正在逐步扩大,这儿渐渐有了内阁的雏形。
“皇上已下令让文大人主持春闱,这倒是个好消息。”其中有人拈须兴奋地道。
李盛基的病虽然是装的,但他确实精神不佳,这些错踪复杂的朝政他不太感兴趣,只是在一旁听着没有开口的兴致。
反倒是李凰熙兴致高昂,轻茗了一口茶,看向另一边沉稳的文远征,书香之家的文家投靠忠王一脉确为他们吸引到更多儒家之人,等于掌握了舆论的力量,这也是梁博森最欠缺的。
“主持春闱可不是件轻松的活儿,文大人,我希望你能尽心尽力而为,选出有识之士匡扶朝政。”她道,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为了将来忠王登基储备有生力量,将朝堂大换血。
文远征轻声道:“远征定当不辜负公主厚望。”温文尔雅的面容一如往昔,他看了看李凰熙,初相见时她一身男装,当时不过萍水相逢,却没想到还会有这后着。
“那甚好。”李凰熙道,“我静候你的佳音。”
小会议直到月上中天才结束,李凰熙留下了文远征,与他站在忠王府的廊下,眯眼看他,“关于明福,你真不打算娶她?”
“尚公主非远征心愿,况且明福公主生性刁蛮,臣没有那福气侍候她。”文远征看着那轮明月,“臣不似某人,臣有自己的心愿要偿。长乐公主不会后悔了答应臣的话吧?”微转头看她笑道,她的小脸在月光之下倒是灵动诱人,只可惜他没有受虐的爱好。
李凰熙背着双后同样看着高悬的明月,“本公主是一言九鼎之人,文大人放心。”
皇叔这眼光是不错,可惜人家却对他的女儿没有兴趣,尚公主就不能过问政事,这是老祖宗定下的。前世的她却没有遵守这祖制,才会让萧荇有了可乘之机,罢了,她借了皇叔来夺势,少不得将来要为那个堂姐找一个合适的夫君。
文远征的马车驶出了忠王府,看到梁晏的马车,遂停下上了他的车,一看到他即苦笑道:“你那个小公主倒是厉害,阿晏,亏你受得了她,换成我当真无福消受这等心机深沉的女子。”
靠坐在迎枕上的梁晏微睨他一眼,“她给你找了个好差事,你不多谢她还那么多费话?”
文远征方才正颜道,“得了,我不再自讨没趣。”喝了一口酒,“我还没多谢你给我指了条明路,不然真要娶那明福公主,我还不如出家当和尚去。”那一道赐婚圣旨他一想起就恨不得烧了,他是儒家学子,学得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策略,不是娶一妇人后缩手缩脚。
梁晏给他倒了一杯酒,纯心膈应他,“你不知道她最爱的是和尚吗?”
文远征的一口酒还没下肚就喷了出来,明福公主追求俊俏的怀恩和尚这事,在建京不算是新闻了,看到梁晏的身子一避,他笑道:“这样甚好,皇上是乱点鸳鸯谱。远不如你的小女人可靠,虽然她是女人,但若能实现我的理想,我也不在乎那么多。”身子躺下来,他握着酒杯叹道。
梁晏愣了愣神,随即与有荣焉般笑了笑,她要权势,他就给她争权势,就算她要那把龙椅坐坐,他也会想尽办法夺来给她。即使有人笑他何必爱得那么卑微,其实是他们不懂情之一字,往往身不由己。
一窗之隔,他带着酒意看着里面的人儿,任由春风吹拂身上的衣物,落在外人眼里就像那九天下凡尘的仙君,可外人如何知道他的落寞与无奈?
烛火微颤,李凰熙在蘸墨那一刻偏头就看到了窗外的影子,他又来了,她停下笔看着他的影子出神,别人都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是知道的,这数月来他一直伴着她,不曾离开。
放下笔,她轻轻地叹息着瘫在椅子内,纷乱的思绪萦绕在心间,挥之不去,他在等她开口,可她现在真的没有办法与他缠绵,那颗心似乎被母妃带走了。
敛眉垂首看了看案上的东西,随即不再迷惘,执笔疾书起来,只有这样她的心才能平静下来。
又是一个无眠夜过去了。
梁兰鸢龟缩在她的小院内,但不代表别人会放过她,那些个姨娘没少在她的院子前指桑骂槐地说话,更有甚者正在想尽办法打她的胎,她们现在都不能为忠王添丁,凭什么她就可以?
府里的主子不过问,姨娘们行事越发放肆,梁兰鸢每每都动怒不已,但又无法可行,那些下层女子的手段比之有修养的贵妇们更下作,她的侍女中招不少人。她怒不可遏地出面痛骂驱赶她们,正中了李芫与十一郡主的下怀,两人联合一起端着主子的架子教训她这个姨娘。
此时的李凰熙正在杜语乔的陪同下往白马寺而去,还要为孙抚芳再做一场法事才行。
“府里真不用管?”杜语乔到底不放心。
“不用。”李凰熙道,“他们都会有分寸,再说让梁兰鸢进门可不是享福的。”
杜语乔看了她一眼,这闺密的心真狠,不过换成她,只怕也不遑相让,只能说这一切是梁兰鸢自找的。
“对了,你与梁晏是怎么一回事?”杜语乔皱眉道。
李凰熙闻言,突然转头看她,她怎么知道她这件事的?心中虽吃惊,却没有刻意隐瞒,这人是杜语乔,是她信得过的人。
杜语乔听得口大张,她还真敢,连表叔都敢去爱,心中忍不住羡慕,但担忧居多,“我看他对你也是一往情深,凰熙,你封闭自己很久了。”
封闭吗?
李凰熙的表情仍然是那样一副恬静的样子,但是熟知她性情的人都知道她不快乐,她抬头看向怀恩那张英俊的脸孔,他也有与杜语乔一样的结论,所有人都在劝说她,可她真没他们所说的那般糟糕。
怀恩转着佛珠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她,从他为忠王妃做了第一场法事之时到现在,她都是这一副生气了了的样子,他看了不由得动怒,怒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气梁晏,他是怎么守护她的?让她变成这样一潭死水。
“怀恩,你这是什么表情?”她不悦地道。
“我还能有什么表情?凰熙,你母妃在世若看到你个样子,她会伤心的……”怀恩严肃道。
两人正说着话,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怀恩,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为什么要避开我……滚开,别挡本宫的路……”
怀恩的眉头皱紧,不悦的目光看向一道明黄的身影闯了进来。
明福公主看到怀恩时止不住一脸的兴奋,但在扫到一旁的李凰熙时却是瞬间绷紧脸,如临大敌道:“你怎么也来了?”
李凰熙看她一眼,“我母妃要办法事所以就来了,倒是你这个已经定了婚事的公主又为何来?”
“我问的是你为何私下与他会面?”明福公主怒气冲冲地上前质问李凰熙,“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我过得好?我喜欢什么你就来抢什么?这里会念经的和尚很多,不独他一个,别再让我看见你靠近他,否则就别怪我心狠,赶紧滚出去……”
李凰熙冷笑着看向她,在宫里住久了头脑也不清晰了?别说怀恩是个和尚,就算他是个俗人,凭两人的交情,她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这样的女人缠上,举起茶盏轻茗了一口,状似悠闲地道:“该走的人是堂姐,我与怀恩是多年挚友,堂姐怕是不知道吧?你是堂堂公主,做出这泼妇状实在有损我李齐皇室的威严,我劝堂姐还是别胡闹了,趁此事没闹大,赶紧收手为好。”最后已是严厉出声。
明福公主最厌恶她这样一副面孔,她凭什么教训她?新仇旧恨涌上来,她未假思索,上前举起手往李凰熙的脸上甩去,“该滚的人是你,你这个扫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