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之意,先行封了这历城官库再说。不过这封库总要有时间限制吧,总不能一封就半个月吧。”和珅立刻就把封库的时间给大为缩短,尽量照顾国泰。
刘墉看了下陈道海,陈道海伸出三根手指,刘墉答道,
“那就三天吧,如果三天再无结果,那就是这陈道海有诬告朝廷封疆大吏之嫌,皇上必会重办于他。”
陈道海总算又多讨得三天时间,当晚便在房内与风云密商开了。
“风云呀,你对这历城官库之事怎么看?”
风云也是很惊讶地答道,
“大人,山东全省官库亏空在山东官场上可算是在台面上明摆着的事,历城官库怎能无亏空呢?这里头定有猫腻。”
“那你觉得该如何在三天之内解决此难题?”
风云思虑良久后提出了个建议,
“大人,我有个好友在历城县当户房书办。我想只要他能帮这个忙,这亏空一事定能迎刃而解。”
“哦?”陈道海眼睛一亮。
“他叫高不节,任历城户书办有数十年了。近来听说家里头因着亲戚出了点状况,把他的一半家产也都搭了进去,手头甚是拮据。只要大人能出点银两,想来他定会帮这个忙的。”
“那好,就由你当这说客了,你速去这姓高的家里,把他给请到这里,由我当面与他详谈。”
高不节很快便来到陈道海府上,此人看上去甚是短小精悍。只见他先给陈道海请了个安,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风兄都与我讲过大人的处境了,我也明白大人的难处。这历城亏空不亏空,我最知晓,也知晓该如何处理。”
陈道海见高不节甚是干脆,于是也不再兜圈子,说道,
“高书办,这样吧,只要你能说出历城的亏空是如何产生并如何给填补的,我可以送你5千两白银。”
高不节摇了摇头,说道,
“这历城的水深得狠。我若揭发出来,怕性命难保。故只区区5千两,不足我说出实情。”
“好,本官送你两万两白银。”陈道海也很干脆。
高不节对这个价格感到满意,于是转入正题口若悬河地把历城亏空的具体情况详细一一说与陈道海听,
“陈大人,我在历城任户房书办有十七年个年头了,这历城官库亏空皆是由于从前办理逆匪王伦滋扰,因公挪用而产生的亏空所致。
前任知县许承苍因剿捕逆匪王伦,承办军需挪用库银一万八千八百两;陈钰成接受前任亏空银一万八千八百两,本任内并无亏空;周嘉献接受前任亏空银一万八千八百两,又在本任内购办河工石料及挑通省城河道挪用库银一万五千两二百两;王启元在任内因雇办差务车辆,挪用库银四千五百两;单琏接受前任亏空银三万八千五百两,有在本任内垫修贡院及县城监狱,挪用库银一千五百两;郭德平接受前任亏空银四万两,于本任内虽无亏空,但对前项亏空没有奏明,致使至今官库亏空。”
看来不愧是历城县的户房老书办了,心中自有一本详细帐。陈道海点头表示赞许。
高不节继续说道,
“山东全省像历城这样亏空的事普遍存在。而当陈大人开始奉旨查验库房时却发现并未短缺银两,实在是因国泰国巡抚暗中弄了手脚。”
总算说到关键处了,陈道海全神贯注地听着高不节的话语。
“国泰大人于初六下午,向山东各大富商商借银两,并许以高息。所以历城官库于初七晌午时分,便把所有亏空银两皆补齐了,静等钦差们的查验。”
陈道海差点破口大骂开来,还不是那和珅搞的鬼,要不是他让国琳通风报信,这国泰早就革职查办了。
等高不节走了之后,风云问道,
“陈大人,您现在准备如何下手?”
陈道海冷笑了几声说道,
“哼哼,既然被我知道了由来,那他国泰可就没好果子吃了。我会立刻要刘大人发出指令,让那些商户们前来历城官库领回银子。这样一来那国泰就露了馅了。”
风云考虑比较周全点,又问道,
“如果那些商人摄于国泰的官威,而不敢来领取银子,又该如何是好?”
“这更好办,就说如果不来领取银两的话,那就全部充公,一概事后不得领回。商人图的就是利,他们连本金都没了,自然会急不可待地来官库领回自己的本银的。”
当刘墉听完陈道海的汇报后,欣然同意陈道海的建议,并马上请来和珅,道明缘由,要求贴出官府告示。事情弄到这般地步,刘墉他占着天大的理,和珅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心里只能盼望山东诸商户能讲点义气
,别蜂拥而来提回现银。
由于有钦差大臣的指示,官府告示很快就张贴了出来:
但凡商民借予官府的市银,三日之内需领回,否则全部封库入官。
此告示一经公布,顿时有无数的商人前来历城官库纷纷领回银两,库藏一空。至此,山东官府这出纸里包火的把戏终于漏了馅。
盘查结果,真如高不节所言,官库亏空白银四万两。
这也给和珅出了不小的难题,此时他纵想再行包庇,也已属不可能的事情,只好不太情愿地与刘墉一起深查此案并将初步结果奏报皇帝。
由于有陈道海在一旁推波助澜,刘墉对山东布政使于简易的审查也即刻开始。身为山东布政使的于简易,主管着全省的财政,对于历城官库出现的问题,他自然逃不了关系。
在连续两日的彻夜严审下,于简易只得招供。他供称,国泰借办买物件之名,巧于婪索。他叫州县办买物件,随意给点银子就算是买下了。然后又将所买之物以高价又强迫其他府县卖下,从中牟取爆利。这些事情皆由冯诞经手,现任济南知府吕尔昌也牵涉在内。
陈道海又亲自传讯了前济南府知府冯诞,此时的冯诞正要调任漳州府知府。在陈道海的百般利诱及严刑逼问下,冯诞老老实实地对于简易的供词亦供认不讳,还呈出了各州县“帮费”清单。
陈道海见得来全不费功夫,不禁喜出望外,立刻把新得来的证据呈给刘墉。刘墉火速写好奏折六百里加急附上那物证及供词,上呈乾隆。
朝廷接到和珅等人的汇报后,认为“此事实属大奇”。决定除将国泰、于易简、冯诞、郭德平、吕尔昌革职外,还着令和珅、刘墉、陈道海三人严审国泰,让其将如何勒逼属员等情逐一供吐,并要严查是否有后台撑腰。
陈道海得到此令后,更是喜出望外,这下可以好好严刑逼供这国泰了,不把这和珅给逼出来誓不罢休。
陈道海于夜半时分入了济南府大牢,直往关押国泰的牢房而去。在狱卒的指引下,陈道海进了甲号牢房。
因着国泰乃是前任巡抚的身份,故其还未被用刑,只身着囚服,头发稍乱而已。
见着陈道海后国泰连理都不理,直接转了个头,面朝墙闭目养神。
陈道海对国泰这种视而不见的态度异常恼怒,斥责道,
“大胆犯官,见了本大人居然还如此蛮横。来人,把国泰的脸给我拧过来。”
随行的人上前两个,用力把他脑袋给转正了。国泰冷哼数下,仍旧是闭着眼,显然对陈道海不屑一顾。
陈道海挥挥手,让手下人先行退去。见无人后,便放了个温和的口气说道,
“国泰,按你的罪行,其实也未及死罪,只需在这山东境内把你一案审结,并在上奏的折上替你讲些好话即可,估计斩监候还是可能的。可皇上居然下旨再次严审你,并要押你进京复审,这自然有其深刻的含义在内。”
国泰被陈道海这些话给吸引了过来,不再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而是有些聚精会神地听着,毕竟这关乎着身家性命。陈道海更加卖力地灌起迷汤来:
“皇上有鉴于近几年来各地的贪污案件层出不穷,先有贵州巡抚良卿分赃不均案,又有云南巡抚钱度勒索厂矿案,还有两淮盐引案,以及那震惊天下的甘肃第一大贪案,简直是前仆后继,难以刹住贪婪之风。为保我大清万年基业,皇上决定拿和珅和大人开刀。”
陈道海这段话也是半真半假,近几年来乾隆确实有意大开杀戒,惩贪面广量大,连欺冒、挪移都在严惩之列,对高级官吏贪污纳贿的打击更是沉重。经他相续处死的总督、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等三品以上大员约十余名。就如前所说之贵州巡抚良卿、前贵州巡抚,现湖南巡抚方世俊、贵州布政使高积、云南巡抚钱度、陕甘总督勒尔谨等皆被处以斩立决或自尽。
而贵为天子近臣的和珅,身兼数职,更可算得上是满清第一贪污大王,光是收受国泰的银子也不下十余万两,赴甘肃查赈之际更是收了王亶望的十五万两白银,私下不被人知所收受的银两更是不知有多少。
如果说乾隆要拿和珅开刀,刹刹贪污遍行之风,倒也不为过。
国泰已是有七分相信,陈道海趁热打铁道,
“国泰,既然皇上有此意,就看你配不配合了。凭着你父文绶文老大人的功勋,不至于会被判处死罪。只要你把向和珅行贿之事皆写出来,由我呈交给皇上,那你还是大功一件,说不准到最后还只是个降五级留任的处分。
皇上最恨的便是贪官,像和珅此样的官员,死上一百次都值得,你勿要被他给拖累了。”
陈道海这段话可把国泰已死的心又重新说动了起来,他犹豫不决地对陈道海说道,
“那容我细想一夜,明日午时你再到我处。”打心里国泰是没指望什么降级留任,只期盼着能获得个斩监候之类的处罚,先拖过一段时间再说。
陈道海也不便逼得太紧,怕适得其反,于是便同意了国泰之所求,颇有些得意地出了牢房。
还真应了那句夜长梦多的老话,陈道海早晨刚起床,便得到山东胡庆余堂的密报,今早,大清朝的军机大臣和珅也进了济南府大牢,在里面与国泰详谈甚久,至今还未出来。
陈道海接到这个报告后,心中直喊不妙,可能国泰会澄清与和珅的关系,陈道海赶紧立即坐轿也赶往大牢。
才到得牢狱之外,便瞧见从里面出来个二品大员,他身着九莽五爪朝服,外罩锦鸡补服,头戴缕花珊瑚顶,并插着根单眼花翎,圆脸大肚,这不是和珅还能是谁?和珅只短短一年,身材大变形,皆受了富贵的害,心宽体胖。
和珅见着陈道海,那副招牌式的笑容体现了出来,大老远的便打开招呼道,
“哎呀,这不是道海嘛,什么风把你也吹到济南府的大牢中来了?”
“与你同样的理由的呀。”陈道海也是春意盎然地说了开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二人是挚交知己呢。
和珅压低声音对陈道海说道,
“陈道海,你可是棋差一招呀,国泰什么事都与我讲了。要不是我今早来得早,思想工作也作了一箩筐,这盘棋可就要被你给赢了去。”说完便扬长而去。
听到那刺耳的笑声,陈道海打心里憎恶这和珅,真是个笑里藏刀的家伙,总有一天要死于我手上。他有点意识到不妙,快速进了大牢找那国泰。
大概是听到牢卒在外唱名,
“陈大人到。”
大老远的国泰在牢内就冲着陈道海的方向大声嚎叫道,
“姓陈的,你居然敢蒙我?像和大人如此精忠报国之大臣,国之栋梁,你也想污蔑他?哼哼,我国泰也是世受皇恩之人,岂能与你这等小人为伍?你休想从我口中套出任何事,我国泰一人做事一人当。”
陈道海听到这些话,顿时无语。明显和那国泰是彻底被和珅给洗脑了,想从他那里突破,弄垮和珅已是无望。和珅不愧是头老狐狸,总能领先自己一步。
既然话都被和珅挑明了讲,陈道海不再给这国泰留任何面子了,加大了查案的力度,连续三夜提审国泰。
国泰倒也很配合,有问有答,很快便查清了国泰犯下勒索属员、挪 用 公 款等项罪状,受贿银两查明的有八万多两,并造成山东全省亏空高达两百万两。
和珅、刘墉等据实奏报,并给出了处理意见:
首犯国泰蒙皇恩深重,被寄任封疆大吏,不思廉洁自律,整肃地方,乃任性乖张,以至声名狼藉。明知历城等库亏空,仍令历任属员交结,以致官库长期帐存不实。据于易简交代,其贪污数已累万盈千,实属贪赃枉法。应将革职山东巡抚国泰依照“侵盗官银钱粮数在一千两以上”的大清律例定罪为斩监候,秋后问斩。
次犯于易简,身为山东布政使,目击国泰贪污劣迹而甘为其隐瞒,曲意逢迎。前蒙皇帝面询时又不据实陈奏,反而力为国泰掩饰,以致国泰肆无忌惮。应将于易简按照大清律例处斩监候,秋后问斩。
陈道海还怂恿刘墉多加了一条,即不知何故,钦差尚未到达历城,而巡抚国泰却已知晓该事,事先令人暂时填补亏空。据查,可能乃是国泰之弟国琳通风报信所为。
陈道海打着一副好算盘,好歹也得把这国琳拖下水,说不定便由他身上打开突破口,露出是和珅所泄也不准。
乾隆闻报后对山东全省官库亏空高达两百万两一事大为恼怒,在奏折上写下朱批:
国泰、于易简但知罔上行私,通同舞弊,而于属员亏空帑币概置不问。其罪实不可恕。但尚有王伦一案籍词卸罪,国泰、于易简二人著加恩赐令自尽,勿再押解进京,派尚书和珅前往宣旨监看。在国泰临刑前,审清究竟是否真为国琳通风报信?
在京城,乾隆也令军机大臣福隆安审讯国琳。经国琳交代,其确有让家人去山东,可那只是因家中老母亲挂念长兄已久,故才派甲家丁套儿前往山东,并无通风报信之嫌。
而由和珅审讯国泰的结果与国琳基本相同,乃是家丁捎来家中的问候而已。
本来此案还将涉及国泰之父,四川总督文绶,在和珅的力保之下方始无罪开释。陈道海总算有些明白国泰与和珅的幕后交易的内容。
最终山东巡抚国泰贪赃枉法一案落下大幕,以山东巡抚国泰、山东布政使于易简自裁,一批山东官员被撤职发配边疆,京中的国泰之弟国琳被撤职查办为结局,和珅又躲过陈道海从暗处射出的利箭。
目送陈道海离京远赴福建上任,和珅也在暗中布置着。正所谓你初一我十五,姓陈的捅我一刀,那我和珅也要砸你一拳才是。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