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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这都几天了?尽是……青菜萝卜,老子肠子里的油水……都快拉没了。今日无论……如何……你都得给老子弄几斤肉来下酒,要不然……老子……老子就把你给吃了。”
粗犷的声音在这小店内显得特别刺耳,发声体更是肥头大耳,一身的油腻味,站在桌子旁边直挡住了半张桌子。
“谁呀?谁想吃了老娘,大蒜没吃口气倒是不小。”
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音色和清晨入耳的歌声同模同样,悦耳动听。
没过一会,一张美丽的面孔缓缓的从楼上飘了下来。不用奇怪,也并非撞鬼,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张脸上,早已忘了她还有一双腿,没了腿,脸蛋可不就只有飘下来了。
暗香浮动,三十多岁的女人最为迷人、最是要人命,这话一点也不假。她的一娉一笑都足以低过桌上最烈的酒,烧着肠胃,醉上心间。
只见她下了楼梯,快步到大门正对面两人独坐的桌旁。
用最迷人的笑容,说着最动人的话:“老娘劝你呀,还是多喝点酒,少吃点肉。西出阳关无故人,别说是遇到个故人,这方圆几百里能见到活着的物种都算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酒能消忧解愁,还能令人逍遥快活,怂人喝了能壮胆,美人喝了呀,你们这帮臭男人才有机会……嘿嘿……可是个好东西。这店里呀,除了老娘,这便是唯一的一样好东西了。”
外人或许无法理解,她是如何精准无误地猜到出言不逊之人,但你若是这其中一位,你也不必去猜。因为这里的人,基本都住了一月以上,有的更是从下雪那天便到今日了,何人发什么样的声?各自一清二楚。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他们走不了,出去就是找死。
这里的人都很幸运,至少他们先到一步,还能有个落脚之地,在他们后面来的那几波人可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也不知他们是否走出了雪地?多半也是埋藏在了某个地方吧?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在场的人已经半月有余没能听到这种声音了。
“咚咚咚,咚咚咚”声音很清晰,一共六声,就再也没有了。敲门者似乎早已知道,这六声就已足够了,又或许是没有多余的力气敲下去了。
但很显然,绝不会是后者。
店内很吵,店外风杂,也不知怎么地?却还是很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不多不少也是六声。
不仅如此,每个人都听出了两声之间间隔的时间不差半秒,不错一毫,完全相同。
是的,每个人!无论男女老幼,白痴文盲聋子。
更无人晓得,在这仅有的温暖酒色世界里,为何人人都将这平日毫不起眼的小事上了心,还清清楚楚的算出了时间。
难道这敲门声有魔力,人们不由不得?
当然不是,敲门声又怎会有魔力呢?
有魔力的是人!
门开了,开门的自然是老板娘,因为其他人还未从那六下敲门声里缓过神来。老板娘也不例外,只不过她开门只是一种做生意本能的反应,开门迎客,并非她比别人厉害。
门外站着的是两人,头戴斗笠,身披白裘。
厚厚的积雪压在斗笠之上,到有几分与白裘自成一色,冰雪融化受冷所形成的冰锥根根倒立在斗笠边缘,有两根的尖尖似乎已经触及到了肩上白裘大褂,谁能想到这竟是两个大活人?而两人却是见怪不怪。
若不是有根布条系在脖子上,只怕斗笠都早已被压脱落了,因为额前已经向下倾斜到了极限,连下颚骨都完全遮盖住了。
所以,没有人能看清两人的容貌。
不光是容貌看不见,两人身体上的所有部位都被宽大的裘绒包裹住了,除了一双需要走路的脚。
两人同时抬脚,又同时落脚,左前右后,四肢脚这一刻在旁人眼里明显就是两只脚。装扮、姿势、落脚点、抬脚高度、力度……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会有人怀疑,可明明就是两双退,四只脚,在场的可都不是瞎子。
两步、三步、四步,脚停了。
就停在方才嚷嚷着要吃肉的两人桌前。
然后,又不动了。
老板娘走了过来,门没关。
因为她知道有人得走了,开门迎客即是开门送客。至于是谁?她毫不关心,也不必关心。
门外凌冽地冷风毫不留情地冲了进来,像只饿狼一般撕啃着每一寸骨肉,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或许,有人已经猜到有人该走了,原本喧闹的小店才会如此一般的安静,连喝到喉咙里的酒都不敢继续往下咽。
都在怕,怕走的那个人是自己,怕这冷冷寒风带来的萧杀之气,怕这天地不仁、视众生为食。
但也有人在笑,老板娘就在笑,只因她知道就算所有人都走了,她也不会走。不走便是不怕,不怕自然要笑,因为又有肉可以吃了。
该不该笑?当然该笑。
这世间又还有什么事能比得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叫人快活呢?更何况还是在这么个无荤无腥的孤独之地。
内心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