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一刻,火龙驹马车已是落在胥叠山荡苦禅院门前。
白鹿叟早知弄无悯到来,已携座下候在门口。
有尾先于弄无悯跳下马车,头发还是散乱,披风遮了大半张脸,下身却露出破旧裙角,打着赤脚还一瘸一拐。这让白鹿叟一众出乎意料。
“鹿叟,知日宫主怎带个粗鄙小妖同来?”白鹿叟身侧一披褐色全羽斗篷的男人低声道。
“灰鹄,莫要多言。”白鹿叟看了有尾几眼,这才迎上前去冲着刚下马车的弄无悯作揖,“无悯老弟,别来无恙。”
弄无悯浅浅一笑算作回应,眼风扫了不远处荡苦禅院门外大批迎候人马。
“老夫实是无奈。前几日告知他们打扫禅院,又告诫其注意各自言行分寸,因有故友前来探看;如此这般,知日宫宫主大驾将至的消息便藏不住了。”白鹿叟又作一揖,“见笑,见笑。”
“实为在下叨扰。”弄无悯颔首。
“知日宫主当真仙颜,阿齿入胥叠山年余,今可得见宫主,三生有幸。”迎候队伍中站出一高挑女子,一身粉纱,面容轮廓倒是比男人还要深些。她盈盈施礼,窈窈前行几步,脚踝上的银铃声声脆响。
“我说阿齿妹子,想你一株碎齿草久居山中,雨打风吹,修行实在不易,断是不曾见识宫主这般朗月清风。”有好事者调笑道。
弄无悯不应答,也不多做其他言语。倒是白鹿叟面上一紧,神色尴尬。有尾爽朗一笑,一瘸一拐地迎上阿齿,“姐姐,可否赏件合体衣裙。有尾承蒙宫主搭救,刚出水火,这身实不雅观。”
“好。”阿齿应着,呆滞地领了有尾下去。
“此女原是宫主半路搭救,知日宫主果是悲悯。”有尾一句话解了众人疑惑。胥叠众妖感弄无悯贵为仙家,却肯纡尊搭救个不入流的小妖,心上自感与他亲近不少。
“老弟一路劳顿,先进禅院歇息片刻方是。”白鹿叟话毕,即引着弄无悯及苍文入了院。
弄无悯被白鹿叟安顿在主院上房。想是白鹿叟早知弄无悯脾性,屋内燃着上好龙腹香,各处一尘不染,光洁到连檀木椅背皆可作青镜照影。弄无悯闭目细想,总觉心不安稳,金乌丹乍现,今日又偶遇有尾,事情不若看似简单。
调息片刻,弄无悯即以密音传白鹿叟来见。
“无悯老弟,老夫日前,曾在禅院映月台打坐,亲见天降百束金光,细密如雨。奇的是当时已经夜半,天上明月一轮,那金光雨丝亮如白日。我当时只道眼花,抬眼却见天上日月偷换,那景象不过弹指。老夫心下不安,后日也旁敲侧击问起山中他人有否同见,结果却无一人。念起当年老宫主之事,又想起你曾告知金乌丹特性,我便立时密信与你了。”
弄无悯听着白鹿叟描绘,面色凝重起来,“不错,金乌丹乃上古之时为九日生生烤炙而亡的天帝之女尸魂同化而来。女尸至阴,其魂至恨,但因被至阳之力夺命,使得金乌丹其力之强几可压月。”
“如此说来,果是金乌丹现于胥叠山?”白鹿叟捻着青须,神色不定,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样子看上去倒有些好笑。因这白鹿潜心修炼,童颜不改,而他极慕弄无悯这般大家气度,惜自己先天不得那番清冷贵气,为了在胥叠山号令群妖,他只得续起长须,以求多添长者风范。
“无悯到此,尚未感知任何特异。不知自那日异象之后,胥叠山可有不同?”弄无悯轻拍白鹿肩膀。
“未见出奇。老弟你也知晓,我这胥叠山位置偏远,本就人迹罕至,而我山上皆是些性本温和的小妖,既无宝物让人觊觎,又无出类拔萃者,引不起他地仙妖注意的。”白鹿叟旋即一笑,“倒是好的很,静静出世修炼,不染过多尘埃。”
“再者,那日异象之事我只道与你知,胥叠山妖众无有多一位知晓。而我,本是欲望甚微,加之能力有限,对此物可是绝无窥探垂涎之心的。”
“此话自是毋须多提,你我相交已深,疑你便是自疑了。”弄无悯直视白鹿叟,又道,“你也不必太过心忧,金乌丹既为我家事,更为天下事,我自当力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