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官府售卖德昌坊粮行的告示只贴了一天就被揭下,是管理市场的典吏亲手揭下来的,负责守候告示的小吏问道:“大人,怎么就取下来呐?这才一天,就有十来个人打听,五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总得容买家多思量思量是不是。”
“多嘴,老爷我能贴上去也就能揭下来,容你在这儿聒噪,滚回衙门干自己该干的营生,这儿的差事结束了。”典吏怒道。
我和智诚和尚就站在距告示三五步远的街角,看到这一幕,智诚和尚说:“看到了吧,陈弘志把事情办成了,怎么才能弄到钱,你说过有办法的。”
“走,把李强、王喜带上,去当铺。”
“怎么,还想当什么,除了那套房子和不到一千两银子,你还能当啥。”
“走就是,别多问,进了当铺有人拦挡就动手,出事我顶着。”我对自己的办法没一点把握,不想告诉智诚和尚。
泰和春是长安最大的当铺,单听名字会让人以为是饭庄或戏园子,不像是当铺,就因掌柜叫刘和春,才起了这么个名字。这些还是智诚和尚告诉我的。
我大模大样地跨过高高的门槛,停下脚仰头扫视一圈,足有一人高的柜台后露出一脑袋,应该就是专用名称叫做朝奉的伙计,见我进门就东张西望,两手空空,不是来当东西的,说道:“请问这位公子爷有事儿吗?”
“没事到这儿玩呐,又不是唱戏的地方,叫掌柜来。”我往前迈出几步,让出地方好让智诚和尚他们三人进门。
朝奉一看这架势,赔笑道:“这位公子爷,有事对我说行不,掌柜不在。”
“这事儿不是你一朝奉管得了地,找掌柜去。”我背着手,鼻孔朝天说道。
“什么人这么放肆,”随着话音,侧门上的帘子被掀开,出来一个身穿蓝色粗麻布短打的壮汉,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的三人,抬手指着外面说:“滚……,”“出去”两个字还没出口,胸口就挨了一脚,仰面跌回侧门,哗啦一声把帘子拽了下来,人也跌坐在了门内。
我没看清智诚和尚那一脚是怎么踹出去的,只觉得他在我前面晃了一下,又回到了我身后。
我说道:“不想挨打就叫掌柜来。”
壮汉爬起来就跑了。
再次出来是两人,一身绫罗绸缎、三缕长须的就是刘和春,他打量我半晌方才说:“公子爷,这儿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赶快走,我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天子脚下,谁敢无缘无故撒野,我是来谈生意的。”我冲他拱拱手说。
“不知公子要谈什么生意。”
我从怀中摸出算袋递给刘和春,说:“借钱,六千两银子,这个做抵押。”
刘和春翻来覆去看了看,掏出里面的私印端详一会,“原来是十三皇子殿下,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呐。”他挥挥手支走朝奉和壮汉,“敢问深王殿下可好,他应当知道你过来吧。”冲我深深一揖。
我大吃一惊,早就听说长安城里的大商号大多与皇室有瓜葛,没想到这当铺和深王李悰有勾连,事已如此,只好硬着头皮往上爬。
“你扯深王干啥,给句痛快话,当铺放印子钱尽人皆知,我少不了你的利息。”我强做镇静说道。
“话不能这么讲,如若深王殿下不知此事,恕难从命。”刘和春强硬地说。
“那好,刘掌柜,元和十三年春,一塞外客商将一尊弥勒佛鎏金像当在泰和春,以筹措回家之资,当期一年,来年此人杳无音讯,当铺将此佛像三千两银子变卖,你知道那位塞外客商去了哪里吗?我知道,让人杀了,刘掌柜,想不想听我再给你讲一故事,元和十四年,一福建人在泰和春当了十二颗黑珍珠,颗粒饱满圆润,世之罕见,……。”
“殿下你别说了,钱我给你,六千两银子一文不少,无需任何抵押,利息也可以不要,借期一年,不过小人有言在先,深王问及此事,小人当实言相告,殿下早些想好如何应对深王。来人,准备六千两纹银。”刘和春脸颊上冷汗往下流,话说的却一点也不软。
“那好,我先行一步,由他们办理交割。”我从刘和春手里抢过算袋,出门上马就走,此刻,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因为我心虚,生怕自己反悔。
从刘和春最后几句话中判断,深王李悰与这家当铺关系不浅,我并不怕他借此事拿我开刀,几千两银子而已,我担得起。问题出在这种近乎讹诈的恶借之事出在我身上很荒诞,定会成为皇室成员茶余饭后的笑料,让我傻子的形象更加不堪。
走了两条街,让凉风一吹,我渐渐静下心来,脑子里突然现出仇良阴冷的笑脸,我明白过来,仇良非常清楚当铺与深王的关系,从我说出泰和春三个字时,他就猜到我要找当铺的麻烦,故意将底漏给我,让我好放心大胆地去泰和春,这分明就是把已经站在坑边上的我推了一把。
三个时辰后,智诚和尚他们把装有银子的几个口袋放在我面前,我有气无力地说:“智诚叔,去吧德昌坊盘下来吧。”
智诚和尚冷哼一声说:“这下好了,人家会说那头猪不仅傻还坏,就是头野猪。”
“你们也是帮凶,再说刘和春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的反击显得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