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万援军分批经水路引入朝鲜与麻贵会合,休整备战,此时明军兵力已增至十一万之众。
杨镐被明朝召回议罪,朝鲜王李昖对此十分吃惊,忙问因何缘故?李恒福答道:“臣已了解,是明军赞画主事丁应泰向大明皇上陛下上疏弹劾杨镐讳败为胜,欺君罔上,因此被召回议罪。”李昖又问:“依据杨镐所说,此战已经给予倭寇重创,只是敌寇援军众多,先行撤退而已,怎么会是战败呢?”李德馨说道:“即便如此杨镐也未能夺占倭城,因此也不能算作大捷。而从守城的倭贼立场来想,倭贼反倒是大捷。杨镐的奏报自然会是欺君之罪。”
李昖无奈:“无论胜败,至少杨镐从未有议和之念,时刻为朝鲜复国设想,一心杀敌从无犹豫。倭寇进逼王京之时若不是杨镐拼尽全力,王京怎会固若金汤?恐早已被倭寇沦陷,寡人也难知生死。万一新任经略有议和之念,真不知何时才能平定倭乱。”
伊斗寿进言:“臣也有此担忧,现在我们迫切需要绝不与倭寇妥协主战到底的经略主持军务。虽然有总督邢玠尚在,但难以对军务从细过问,代经略丁应泰对待倭乱并不上心,在弹劾杨镐的奏疏中竟言兵不必加调,粮不必增运,还有种种行为皆在拖延战事,殿下不如派遣奏请使为杨镐说情。”
李昖认为可行,欲请领议政柳成龙担任此职,但柳成龙不愿。柳祖訒出言怒斥:“领相这是何意?!领相之意是不需要与倭寇力战的经略前来么?!”左议政金应南也说道:“我也知领相与杨镐不和,但现在并非计较私怨的时候。杨镐此人对我们来说十分难得,应救回朝鲜继续与倭寇作战。”
柳成龙奏答:“殿下明鉴,臣对杨镐是有不满,但绝非因此而不愿担当奏请使。杨镐与丁应泰对立,不仅仅是两人之间对立而已,而是明朝主战派与反战派的对立。丁应泰恐欲以此战为由将杨镐彻底除去,此时若公开解救杨镐,丁应泰及其在明朝的势力必会对我们发难。依臣看来,杨镐已无法解救,待新任经略抵达说服其与倭寇力战不失为明智之选。”对此右议政李元翼也表示赞同。
伊斗寿反问:“如领相所言,若任由杨镐被丁应泰清除,那么明朝显然会派遣与杨镐相反之人来担任经略,此人到来那岂不是便为议和而来。”柳成龙反驳道:“此前力主议和的兵部尚书石星、使臣沈惟敬都已被皇上陛下严惩,时任经略宋应昌也被免职。皇上陛下已经下旨严令不得与倭寇媾和,怎么会再派遣主张议和的经略前来。请不必担忧。”
李昖说道:“皇上陛下时常不理朝政可谓人尽皆知,如何保证新任经略不会议和?还是听从寡人之令组建使团入京奏请。”柳成龙不再辩言,只坚称绝不担任奏请使,请李昖另换他人。此言一出震惊朝臣,北人党及西人党纷纷指责柳成龙无礼,李昖变色,强忍怒火罢朝而去。
散朝后南人李元翼、李德馨及西人李恒福再劝柳成龙不可如此违抗王令,柳成龙说道:“你们当真不知我心意?朝鲜已陷入党争难以自拔,怎么能为解救杨镐而又陷入明朝的朝廷斗争旋涡中去!此事我们绝不能插手。”
而柳祖訒也力劝伊斗寿及金应南应像惩治李舜臣一样严惩柳成龙抗命之罪。金应南担忧柳成龙傲慢之举已经触怒大王,来日祸福难料,伊斗寿对此也十分不解。柳祖訒找来李尔瞻再次拜访李山海,李山海一见李尔瞻前来,质问为何再次登门自讨无趣?
李尔瞻请罪:“之前是小人见识浅短,承蒙您的教诲,我一定反躬自省。还请您能原谅。”李山海问及大王是否震怒,柳祖訒答道:“是的,大人,主上殿下的怒火险些就要喷发出来,当时领相一言即出,实在令人无法理解,怎么能如此羞辱主上殿下?真是不知死活,最后是左相李元翼代替领相担任奏请使。”
李山海说道:“我也听闻了不少明朝的情况,领相的考虑其实并无问题,所以呢,你说的能让领相退下的计策是什么?”李尔瞻答道:“弹劾坚持不愿为杨镐辩解的领相是为与倭寇议和如何?”李山海思虑再三认为可行。
于是北人以柳祖訒及李尔瞻带头,充分发动成均馆儒生以及台官集体于宫门外跪地请愿,请求罢免柳成龙,声称柳成龙不愿担任奏请使迎杨镐归来是为暗中与日本议和,且自担任领议政以来一直固执己见,推行酷法损害朝鲜根基使百姓陷入混乱,再转嫁怨恨谋取名利。其种种行径,不配为臣,力请罢免。
北人煽动起的罢免柳成龙的声势愈加增大,李德馨及李恒福屡劝柳成龙抗辩,柳成龙深感此次不易脱险,李恒福劝道:“现在北人恨不能将大人您处死,若再无所作为,这样下去将无可挽回。大人您总说要克服国难再造山河,怎么能心甘情愿受小人诬陷,背负污名退出朝堂。”见柳成龙默然不语,李德馨建议与其岳丈李山海尽快见面,坦诚相待,结束这场无谓的争斗。
柳成龙因此深夜拜访李山海,两人下棋言事,李山海见柳成龙这一步棋落子绝佳,便夸道:“领相这一步实在精妙,我险些就要满盘皆输了。领相的实力与运气一直旺盛,稷山之战也是,无人期待的李舜臣又在鸣梁大胜。”柳成龙则认为这并非是自己的气运而是国运护佑,李山海笑称这国运已多次解救领相于危难之中。柳成龙直言请李山海不要再引发流血及党争之事,李山海笑道:“领相何出此言,朝政大小事务皆掌握在领相手中,我一闲职老翁有何能耐能被领相拜托?领相是不是对老夫有误解?”
柳成龙说道:“在下是实心诚意,大人,之前我已承诺,只要战乱结束,无论任何人阻拦我都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朝廷再也不会回来。所以直到战乱结束为止,请您停止党争。不要让北人再无事生非了。”李山海正色反问:“领相之意是我为紧握权力才会不顾一切掀起党争么?”
柳成龙说道:“您回来不就是为了成为主上殿下手中的刀刃么?是为面向我以及与我同道之人,大人,战乱还未结束,您深知我并非悔约之人,请求您帮助我直到战乱结束为止。”
李山海放下手中棋子,语重心长道:“此事并非是我能做主,老夫也只是一枚棋子,该处在哪个位置,何时用何时弃,如何选择皆不由我。要看主上殿下将我放在哪个位置才能决定你的生死。即便我不做那枚棋子,也会有另一个人代替,总有一个人来为主上殿下担任这份使命。而且我也想成为棋子,你还不明白么?我愿意成为主上殿下的棋子就是为了防止战乱后的朝廷内乱。主上殿下已经在为以后做准备,领相老夫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恕不远送。”柳成龙告辞。
时丁应泰又上疏弹劾朝鲜通敌,指出朝鲜本阴谋引倭寇合兵进犯天朝,夺取辽河以东,恢复高丽旧土。并以朝鲜书籍《海东纪略》为证列举朝鲜罪过,其一为早已交通倭贼,献纳互市,阴谋招倭复地却自作自受反遭侵攻。
其二为在《海东纪略》中大书日本年号,小书明朝年号,尊奉日本不奉正朔;其三为僭妄称祖,未见恭顺,有辱帝王,轻藐中国。另指出《海东纪略》作者申叔舟在序文中对汉武帝、汉光武及石敬瑭等大肆批评可见朝鲜之轻视已非一日。李德馨对此一一向李昖奏陈,李昖大怒,李德馨急忙进言:“果如领相预料,自我们为杨镐辩解之后,所以丁应泰连连向皇上陛下上疏诬告。现在对朝鲜极为不利,殿下,柳成龙为贤明的宰相,我们现在得赶快准备辩诬,请殿下不要舍弃柳成龙。”李昖无奈。